“他们的账后算。”

众官员中走出一个矮胖子，一脸凶狠：“先抓人。抓了人再一个一个查。该处置的处置，该上奏朝廷的今天就要上奏疏。”

田三六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他的面貌和胸前的补子，知道这是管理一省刑名的按察使何茂才。

也是浙江官场卧龙凤雏中的没头脑。

百姓们听到这句话，全都吓住，不由自主的向着田三六看去。

也知道田三六这小小的青衣书办和这些大官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却是此刻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官员们则看向胡宗宪。

胡宗宪面无表情：“这么多人，抓谁？”

何茂才的气势弱了三分，却看向总督衙门牌面上“海不扬波”四个字：“这可是总督衙门……”

胡宗宪也看着那四个字，出自梅鼎祚《玉合记·枯海》：“吾闻太平之世，海不扬波，安有今日。”

如今黑压压一片百姓跪在总督府门口，盯着马宁远的眼神个个充满怨恨，让他想到了一句话：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百姓的冤屈在这海不扬波的牌匾下，已经连说都不愿意说了，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拆不了。”胡宗宪打断何茂才：“真拆了，我就革职回乡。从后门进去吧。”

说完转身徒步向对旁边的斜街走去。

所有人一愣，随后跟上，只剩下马宁远呆愣出神，过了好一会方才缓过来，瞪了一眼谭纶，正要转身，却发现谭纶身边有人向自己这边施礼。

停住脚步观瞧，见是白天护住自己的田三六，先是意外，后面色不喜：“田三六！过来！”

田三六给谭纶告了罪，慌忙过去见礼：“见过府台大人。”

马宁远没好气：“你来这里干什么？”

“回大人的话，家父怕这群刁民闹事，派小人和几位差人一路劝说他们回去。”

田三六面露苦色，压低声音：“这些刁民着实可恶，不听规劝，我等劝的重了还要动手。”

马宁远方才语气稍松：“哼，什么刁民，全是一群反民。”

他故意大声，更是瞪眼看着面无表情的谭纶。

顿了顿，看向田三六道：“田县丞和你都是明事理的人。那谭纶和你说什么了？”

田三六面色更苦，甚至有些恼恨：“回府台大人，谭大人非要拉着小人去总督大人面前，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一遍，还说小人身为刑房书办，若是知情不报，依照大明律便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小人不从，只说白日里不在，不知详情。”

他笃定马宁远不敢和谭纶对质，也不会因为自己一个小小书办纠结这种细节，因此说的毫无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这浙江官场的官员们，除了海瑞和王用汲还算君子，胡宗宪还算半个君子外，其他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枪毙可能会冤枉，隔一个枪毙一个，绝对有漏网之鱼。

骗起来毫无任何心理压力。

马宁远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也是个识大体的。”

再瞪了谭纶一眼，又道：“莫要怕，在这总督府前，他谭纶一个参军还掀不起风浪。你也辛苦了，拿着这些钱找个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回淳安去吧。”

田三六恭敬的接过半吊钱，大明官员是真的穷啊，又感慨马宁远带这些钱也不嫌累。

马宁远方才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回头瞪了谭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