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识字　　　　转眼又是一年，沈翘楚已经可以在地上稳稳的行走，只是早产儿身子到底不足，方嬷嬷没少差人给他炖些温补的汤品。　　　　奶娘将沈翘楚抱上藤花架下的秋千，轻轻晃着，午后阳光透过紫色花簇洒下斑驳光影，轻风迎送着空气中微甜的花香气，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院里打破这宁静，她大声道：“翠云苑那边又着人来催啦！”　　　　正在海棠树下给沈翘楚念蒙学的方嬷嬷眼睛一横：“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这小丫头叫雪晴，是方嬷嬷的外孙女，如今也才八九岁，是沈翘楚院里的一等丫头。　　　　“跟她们说，小少爷身体不足，没法出院门，翠云苑那位要想见小少爷，就自己来！”　　　　翠云苑便是张氏现在所居的院子，而自己所住的倚玉轩是庾敏曾住的主母院子，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屋子曾经住过去世的庾敏晦气，还是害怕方嬷嬷和庾家，张氏倒没想着来占着主院。　　　　倚玉轩有一角门可直通沈府外，让周管家和院内小厮进出方便了许多，周管家经营庾敏的产业和给沈翘楚采买各种东西都要依仗这角门。　　　　不过以方嬷嬷的性子，即使没有门，她恐怕也要开出一个门来。　　　　倚玉轩自成一院，天然的封闭性让院内庾敏带来的家生子可以自给自足，倒也安稳。　　　　张氏对此颇有微词，却也没发作，她还觊觎着庾敏带来的嫁妆，此时还不好撕破脸。　　　　“她还想要夫人的嫁妆，想得倒美！要是让小少爷到她那去，指不定用什么诡计害小少爷呢！”奶娘愤愤不平，摇秋千的力度都大了一些。　　　　“可是随着小少爷越长越大，不去给主母请安也不是个事，不然‘不孝’这大帽子一扣，对小少爷未来科举仕途都有影响……”方嬷嬷喃喃道。　　　　沈翘楚深以为然，他心里想了一万种方法，也就只有赶紧离家读书这种最靠谱，他来自现代地球，光是过年时候对付七大姑八大姨催婚就已经吃不消了，更别说宅斗了。　　　　不管是男是女，囿于后宅每天勾心斗角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他虽然穿到封建时代，却奢望着自由，这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而眼前能让他暂时脱离这个家的方式，怕是只有科举出仕这一条路，至于出仕之后又怎么获得自由，又是另一番事了。　　　　想着，他望向方嬷嬷：“嬷嬷，我想学认字。”　　　　其实这些天，方嬷嬷已经教他认了不少字，即使曾在宫里做过女官的方嬷嬷也惊讶于沈翘楚的天赋，她又哪里知道这个两岁小童的壳子里住着一个近三十岁的灵魂呢。　　　　方嬷嬷只敢教沈翘楚认字，却不敢教他写字，自己的字虽然也算娟秀，却不敢给沈翘楚开蒙，怕他打小养成不好的习惯，以后就难改了。　　　　她一边教沈翘楚认《千字文》上的字，一边心里想着，让周全找的启蒙先生怎么还没找到？　　　　沈翘楚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想借识字多看看庾敏书架上的书，好多了解这个世界。　　　　可惜他个子太小，只能靠卖萌让奶娘给他拿书下来。　　　　方嬷嬷偶尔看到沈翘楚翻那些书，也没怎么在意，她丝毫不相信一个两岁小儿可以看懂那些史书和游记。　　　　两年没有看书对于一个阅读癖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沈翘楚孜孜不倦地读完一本又一本，这才对自己而今所在的世界有了一点了解。　　　　此地与他前世所生活的地球华夏地理水文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晋朝之前的历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在东晋与前秦的淝水之战之后历史发生了转折，前秦战败后对北方各少数民族的控制减弱，前燕降将慕容垂起兵叛变，自立后燕。　　　　谁料在地球华夏历史中本该与他共同叛变的慕容冲却临阵倒戈，帮着苻坚收复了鲜卑各部，经过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前秦竟恢复元气，维持了长达二百年的统治。　　　　而东晋这边，本该叛变的大将军桓玄竟不知为何归隐，安心做一个田舍翁，也没有了之后平叛的刘裕篡权自立的事。虽然东晋门阀大族与皇权矛盾日益加深，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却也拖到二百年后弘农贵族前秦将军杨坚以隋代秦。　　　　维持了二百多年的南北分立被杨坚打破，完成了隋朝的大一统。　　　　历史又一次回归，只是少了南北朝十六国战乱，人口要比地球华夏历史中多不少。　　　　之后便是隋末起义，李渊建唐，历史再一次转折，唐玄宗时期没有出现安史之乱，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推行一种类似普通话的官话，还有各种类似活字印刷术、改良棉纺织技术、□□大炮制法之类本不应该出现在唐朝的科学技术。　　　　唐末也未出现五代十国，而是直接由唐哀帝禅让给本朝□□皇帝楚晔立国大楚，到如今已经传到第三代，今上玄德帝三十六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大楚虽然服饰发型与地球华夏的宋朝相似，土地疆域却是直接继承的唐末疆域，也一道继承了唐末的属国，有着从嘉峪关到山海关天险城墙可守。　　　　未经大战乱，唐朝文明被保存的很完整，大城市也得以保存，大楚建都洛阳，所以官话中带着一些河南口音。　　　　而唐朝开放的风气和女子较高的地位也一并继承下来，在大楚女子可以经商，授道箓的女冠还可以四处游历，不少世家大族女子都以女冠身份行走。　　　　只是女子要想读书只能请先生到家中授课，还没有为女子设立的女学。　　　　大楚人口极多，商业发达，加上路上丝绸之路未断绝，所以在大城市和商埠港口经常能看到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胡人。　　　　大楚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国家，唯一头疼的是从东晋时就兴盛至今盘根错节的大世家，世家占据大片良田，不少佃农依附世家以避税。　　　　不过从唐朝起皇帝一直在打压世族，江南一带的坞堡如今早已不复存在，世家空有田地钱粮，却不能染指兵马。朝堂之上寒门士子与世族子弟出仕比例也大概是五五分成。　　　　自大楚立朝一来就秉立下永不加赋的规矩，今上登基时也减了一回税，并奖励开垦荒地，表面上是势头越来越好了，其下却依旧是暗流汹涌。　　　　“翘楚少爷，你都看懂什么啦？”　　　　沈翘楚还沉浸在书里，冷不丁听着耳畔奶娘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指着自己正在看的这本《岁月山河记》里面笔画较少的字念了起来：“大……一……永……”　　　　奶娘忍不住笑着摸摸沈翘楚的头：“翘楚少爷懂得真多，学的真快！奶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芡实糕吃。”　　　　沈翘楚从善如流地点头，余光却看到方嬷嬷似乎放下心来的模样，又低头忙自己的针线去了。　　　　他合上书本望向窗外，天色将晚，他可不想两岁就读书成近视。　　　　随着看书的增多，沈翘楚心里越发的有底气了，不就是一个可能出现过穿越者的架空朝代吗，自己可是站在几千年先人的肩膀上，拥有全体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至少读书科举生活下去，没那么难吧？　　　　奶娘的芡实糕还没做好，雪晴又跑进屋来：“听说翠云苑小姐又发病了，这下那位可没空理我们了。”　　　　她说的是张氏在沈翘楚一岁零两个月的生下的便宜妹妹——沈芙，沈芙自出生身体就不大好，似有不足之症，头疼脑热是常事，张氏初为人母，一腔情感都交付到女儿身上，更是心疼不已，也没空想着磋磨沈翘楚了。　　　　沈翘楚也因此多了一点喘息之机。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身体，想比划一番大学选修体育课上学的太极拳，却因为身子实在弱小，好似小儿胡乱舞动一般。不过一套下来，身体微微出汗，倒也有些舒坦。　　　　沈翘楚靠在床头喘着气。　　　　看的他那好笑又乖觉的模样，端着芡实糕进屋的奶娘笑着将他揽在怀里，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忍不住揉搓一番。　　　　待他身上汗消尽，芡实糕也刚好不太烫口，奶娘便将芡实糕分成小块喂给沈翘楚。　　　　其实他能自己吃，可是看着奶娘似乎很享受喂自己的感觉，便乖乖坐在奶娘怀里，等着她喂。　　　　谢奶娘和门房朱贵是一家子，两人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叫阿顺。在自己出生前几个月，奶娘生了一个女儿，落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因此谢奶娘几乎是把沈翘楚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养。　　　　如果不是有方嬷嬷看着，沈翘楚又是一个现代成年人灵魂，他可能就要被奶娘惯坏了。　　　　不过沈翘楚很能理解奶娘的心情，对于她的一些关怀和照顾也多有配合。　　　　果然，刚吃了一小块，方嬷嬷就微哼道：“不要给少爷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谢奶娘只好悻悻地将芡实糕分给院里的小丫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