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陆宁　　　　吃过饭，四人回到学舍，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学，沈翘楚却不打算荒废时间，继续着每天看书练字学习，因为丙班会进行入门的史学、律学、算学课程的学习，沈翘楚准备先预习一下。　　　　东晋之前的历史著作基本跟沈翘楚在地球华夏曾经研究学习过的一模一样，他就主要将精力放在东晋之后的历史上。还好在开蒙之前他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看了不少史书，不过目前也不过是能够复述个大概，并不算精通。　　　　《大楚律》是在《唐律》的基础上增补改编的，总共有三十卷，沈翘楚打算先看前几卷，这样上课的时候不至于抓瞎。　　　　算学对于沈翘楚是比较微妙的一个部分，虽然《九章算术》中的不少题目看起来很像是小学五年级的奥数题，对于学过高数的沈翘楚来说不算难，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学算学……　　　　而且他们的算学教程不止是《九章算术》，而是还有其他九卷共同组成的《算经十书》。沈翘楚也只是勉强把《九章算术》看了大概。　　　　正看着大楚律，突然听到叩门声，沈翘楚还以为是华容来了，起身迎接时，入眼的却是一个没见过的人。　　　　只见来人穿着米色长衫，头发在脑后束的一丝不苟，虽然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却有一种端方温润之感。　　　　沈翘楚心里不禁摇摇头，古代的小孩子太可怕了，明明都是小孩，却能把这种大人做派做的毫无违和感。可能是三国魏晋时的战乱频出民不聊生，人口寿命短夭折率高，因此人们普遍早熟，以承担生活的重担，并将这种早熟延续至今。　　　　来人气度不凡，身上长衫虽然看起来简单，料子却名贵，沈翘楚猜测他也是平江书院的学子，便行了一礼。　　　　从容回礼后来人开口道：“在下陆宁，山长命我来寻你。”　　　　听到他姓陆，想来也是吴郡陆家子弟，沈翘楚便自我介绍道：“我名沈荆，字翘楚。”　　　　陆宁清浅一笑：“山长已告知我了。”　　　　说着，陆宁在前面开路，沈翘楚便从善如流地跟在后面。　　　　正值学子入学的时候，整个平江书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沈翘楚本来很平常地走在路上，却发现似乎总有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他左思右想，之前去饭堂时就没有这样，恐怕原因还是出在与自己同行的陆宁身上。　　　　陆宁虽然风姿气度不凡，但是论好看度还比不上华容，不知道这些人在看什么。　　　　正想着，书院大殿已经近在眼前，山长办公的地方正在大殿后面。　　　　陆宁轻叩山长房门，听见里面陆凤臣的回应，便推开虚掩的门，带着沈翘楚走了进去。　　　　沈翘楚看着陆凤臣和陆宁，颇有一种看见俄罗斯套娃的感觉，怪不得一路上总觉得陆宁很是眼熟。　　　　陆凤臣见到沈翘楚，未语先笑道：“翘楚，你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子陆宁，他比你早些年入学，在书院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沈翘楚连连点头应声。　　　　原来陆宁并不是陆凤臣的儿子，而是他的侄子，这让沈翘楚不禁好奇陆家是不是男丁都是这一个风格。　　　　“宁儿，你带着翘楚去书院各处熟悉熟悉。”　　　　拜别陆凤臣，沈翘楚继续跟着陆宁在书院中行走，路上见到陆宁跟他打招呼的人很多，大多还毕恭毕敬，不乏眼中冒着灼热崇拜光芒的。　　　　沈翘楚心下了然，这陆宁在平江书院大概是一个学生会长兼校园偶像的角色，自己跟着他走一圈，大家看到了知道自己与吴郡陆家交情匪浅，日后也自然在书院里不会遇到什么不长眼找麻烦的人。　　　　对于陆凤臣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和细心，沈翘楚心里颇有些感动。　　　　其实书院大多数地方之前陆凤臣已经带着自己和卢重言看过了，如今重新来一遍，又加深了印象，不知道陆宁是不是带很多人参观过平江书院，每到一个地方都能说出长篇大论如同导游词一般的讲解。　　　　也亏得这样，沈翘楚对这个书院也有了一个全方位立体的了解。　　　　绕了一圈，陆宁又带着沈翘楚回到学舍，领着沈翘楚走进一个距离沈翘楚和华容的住处不远的院子：“这是我的学舍，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听说翘楚是太平县童子试案首，期待与你一起论学。”　　　　沈翘楚看向院内，看到东厢房门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很快又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陆宁的舍友。　　　　陆宁很尽责地要将沈翘楚送回他的学舍，本来没几步路程，没想到迎面遇到一个熟人。　　　　朱彦本来兴高采烈地向陆宁打招呼，却意外地看到陆宁身边的沈翘楚，朱彦的脸色顿时变了。　　　　“陆兄……你怎么跟这个寒生走在一起？”　　　　看来朱彦已经查过自己的底细，恐怕也应该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了，他还这样出言不逊，可见吴郡世族势力之强根本不将一个知州放在眼里。　　　　陆宁拱手正色道：“大家都是平江书院的学子，哪有什么分别，请朱兄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朱彦碰了个没趣，大为扫兴，带着跟班转头就走了。　　　　二人并没有因为这插曲受到什么影响，只继续走到沈翘楚学舍门前，沈翘楚拱手道：“多谢陆兄。”　　　　陆宁轻轻摇头，清风朗月道：“哪里的话，你只把书院当做自己家一样就好，不要拘谨。”　　　　拜别陆宁没多久，华容风风火火地冲进西厢：“听说你跟陆宁一起逛学馆？”　　　　沈翘楚放下手中的《大楚律》：“怎么了？”　　　　华容一把抓住沈翘楚的手臂：“陆师兄学问极好，甲班考试每次都是第一，他人也好，对所有学子都一视同仁……”　　　　沈翘楚可算是深切体会到今天所见到那些暗戳戳迷弟眼神的心理了。　　　　“这样啊……”沈翘楚附和着迷弟华容。　　　　华容眼神殷切：“陆师兄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就介绍一圈学馆，还说欢迎我去他学舍论学。”　　　　华容的大眼睛更亮了，仿佛见到小鱼干的猫儿：“那你去的时候可一定要带上我啊！”说着，他的眼睛又黯淡下来：“我还没有跟陆师兄说过话呢……”　　　　华容本就生的女相，加之表情极为丰富，此时整个人都蔫了的样子更是分外可爱。　　　　沈翘楚便忍不住揉了一把华容毛绒绒的脑袋。　　　　华容唬了一跳：“你怎么跟十七一样的动作。”　　　　听了这话，沈翘楚对十七好奇更甚，一般的伴读不能也不敢对主人做出这样举动的，甚至同为士人的自己，这样做也是失礼的，只是毛绒控发作一时没有忍住。　　　　“所以十七到底是什么人？”　　　　“他啊……我小时候救过他，他就说要报恩，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想到十七那张英姿不凡的脸，沈翘楚看着华容的小身板，不禁心情复杂。　　　　“救他，是用医术吗？”　　　　华容的头一点一点：“对啊对啊，虽然祖父和父亲逼我学习，我的医术可一点都没有落下，祖父说我已经可以开堂问诊了。”　　　　沈翘楚心里想：像华容这样的，也算是医学方面的天才，却被家人强迫进学，这真是什么时代都无法避免的悲剧。　　　　他拿出自己摘抄卢重言江湖宝典中的毒/药篇，给华容看：“我长辈送我的书籍，我却看不大懂。”　　　　华容睁大眼睛：“这里面有些方子我都没见过，你的长辈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华家绵延至今几百年，搜罗的方子数以万计，其中毒/药迷药不知凡几，能杀人于无形的更是有十数种，这也是华氏虽然式微，在吴郡也无人敢动的原因之一。　　　　“这方子能借我看看吗？”　　　　沈翘楚既然拿出来了，自然也不会拒绝。只道：“那你可以教我医理毒理吗？”　　　　华容仰头灿然一笑：“当然可以！”　　　　“不过……”　　　　说着，华容眼睛转了转，狡黠道：“你可要叫我先生！”　　　　沈翘楚无奈，双手向前一拱：“先生。”　　　　第二天就是入学大典，新入学的学子们齐聚平江书院大殿，对着至圣先师孔子和颜子、曾子、子思、孟子行礼，再每人依次向山长行拜师礼。　　　　轮到沈翘楚的时候，陆凤臣还特地扶了一下，有这样待遇的新生不多，顿时沈翘楚感觉自己被视线包围了。　　　　卢重言说陆凤臣是个护短的，如今看来他是不分场合高调护短啊，希望自己不会因为这样被同窗们排挤。　　　　其实沈翘楚想多了，如今入学的学子世家子弟与寒生比例大概是七比三，陆凤臣扶了这一下，这七成的世家子弟便能高看沈翘楚一眼，从而不会故意寻衅，而那三成的寒生本来就不会也不敢再书院中找事，更不要说排挤被山长青眼的沈翘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