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回京之日，王启在养心殿再次恢复了清醒。

如往日一样，康妃在一旁为自己打水洗面，伺候得妥当，深得他的心意。身为皇帝，王启的三宫六院还算是丰富，包括两位病逝的妃嫔，也有十来人。不过，抛开北漠送来联姻的贵女，真正孕育皇子的，就五人而已。其中，康妃最年轻，生了老四，加上长得看好，令皇帝格外疼惜几分。

老五母亲淑妃，年纪比康妃大，但老来生子，为皇帝喜爱。

但淑妃是单薄得很，常年在宫养病，服侍皇帝比较吃力。另外像敬妃、顺妃，年长无嗣，平常喜欢打叶子牌、搓麻将，乐得自在——尽管宫中禁绝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对妃嫔的管束却始终严格不起来。

皇贵妃不管事，宫务由太子妃把持，她都不理会，谁又敢没事惹事呢？

“陛下，臣妾有一件事想和您求个情，不知道陛下能否应允？”收拾好毛巾水盆，康妃又端来一碗汤药，是太医院特制的“护身汤”，专为皇帝熬制，有续命增寿的功效。但这其中多少真假，起多少作用，就连院使耿敬亭不敢保证。

因为皇帝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用多少名贵药材，也是徒劳无功，除非神仙来救。

“说，朕今日心情不错，看看是怎么个事。”王启心情其实并不良好，不说有些人背着自己做些腌臜，就连太子妃——自己的好儿媳，竟然出言不逊；还有那天的事情，王启可是一点没忘。不过，王启的头脑清醒得很，对定国公养女的说辞，王启是一概不信，因为他知道，那天入宫服侍自己的姑娘，就是若雪。

是的，王启一眼就认出来了，尽管有些不可思议——相貌上确有些差异，但几乎看不出来，却瑕不掩瑜，不能否认若雪的确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但一想到往日的事儿，以及这些年受病缠身，王启突然释怀了——他或许，并不希望若雪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是希望她好好地活着，别带有抱怨。

老祖宗，也一定程度上欺骗了自己——说好的人死不能复生，却把活得好好的人带到自己面前，让他苦恼。不过，若雪能有这样的境遇，那自己呢？王启立即摇头，觉得这不切实际。王启不信各路魑魅魍魉，对生死之事看得很淡——除非关乎若雪。

回忆起来，他早年为若雪做的招魂之术也好，复生之术也罢，没一件不是荒唐事。他当初的确悔过，却是在老祖宗强令退位的威胁下，心中始终有些残念。但见到若雪后，王启才发现，自己哪一点都不比老祖宗，还是活得还短，实在天真。

见皇帝迟迟没有应答，康妃有些急了，用手指碰了皇帝的胳膊一下，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康妃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是希望陛下将自己的儿子，淮王召回京城，尽心服侍皇帝。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太子处理政务，日夜操劳，有顾不及的地方；其他王爷都在边塞、要地戍守，事关重大，回京困难；而淮王正好在淮安，那里是丰饶富庶之地，平日无要紧事。不如让淮王回京，正巧她也思念自己的儿子了。

“嗯？这事儿，等过些时日再说吧。”王启没有答应，对康妃的这个要求，他恕难准允。王启不是傻子，怎会看不懂康妃的小心思？不过从不点破而已。而让老四当个闲散王爷，不也是自己的安排，希望他能安安稳稳，莫要作乱。

“可陛下……臣妾想得孩儿要紧。”康妃似得寸进尺，趁着皇帝的宠爱，还想提出这样的条件。

王启没有生气，倒是出手抚顺她的长发，小声宽慰。

过些时日，再过些时日，这事儿不着急。

等到自己驾崩的那天，再让淮王入京也不算迟。

康妃明白，这是王启的无声警告，对她，对淮王，王启不总是以丈夫、父亲的名义来看待母子二人。王启，永远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担负着圣明天子的虚名。

“那臣妾知错了，还希望陛下不要怪罪。”康妃暗自咬紧牙关，心中迫切希望太子出些幺蛾子，好让自己的儿子担任储君；可这种事情很难发生；且不说朝臣的态度，那些勋贵皇亲，对太子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尤其那定国公，不知道给皇帝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令皇帝如此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