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名仆从推着那渔人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时他已不作渔人打扮,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洁白的鹅毛扇,笑吟吟的向慕容羽拱手。
而那少年身穿熟罗长袍,面目与那渔人依稀相似,只是背厚膀宽,躯体壮健。
陆庄主介绍道:“这是犬子,贱字冠英。慕容小哥直斥名字便可。”
慕容羽道:“这哪里敢当?”
陆庄主呵呵一笑,见到慕容羽在细观图画,问道:“慕容小哥,这幅画怎样,请你品题品题。”
慕容羽道:“晚辈斗胆乱说,庄主别怪。”
陆庄主道:“老弟但说不妨。”
慕容羽道:“庄主这幅图画,写出了岳武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心情。只不过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当年朝中君臣都想跟金人议和,岳武穆力持不可,只可惜少人听他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两句,据说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无可奈何的心情,却不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庄主作画写字之时,却似是一腔愤激,满腔委曲,笔力固然雄健之极,但锋芒毕露,像是要跟大仇人拼个你死我活一般,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不合。晚辈曾在大理得一位前辈教导,书画笔墨倘若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或许尚未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慕容羽口中的那位前辈自然便是朱子柳了。
朱子柳不仅曾经是大理国丞相,还是天南第一书法名家,虽然学武,却未弃文,后来武学越练越精,竟自触类旁通,将一阳指与书法融为一炉,称作“一阳书指”。
这路功夫是他所独创,旁人武功再强,若腹中少了文学根柢,实难抵挡他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俱达高妙境界的功夫。
在朱子柳跟随一灯隐居雾涧村这段时间里,慕容羽和慕容钧父子都没少跟他一起讨论武功和学术。
陆庄主听了这番话,一声长叹,神色凄然,半晌不语。
慕容羽见他神情有异,以为自己这番话可说得直率了,得罪了他。便道:“晚辈胡言乱道,还请庄主恕罪。”
陆庄主一怔,随即脸露喜色,欢然道:“慕容老弟说哪里话来?我这番心情,今日才给你看破,老弟真可说得是我生平第一知己。至于笔墨过于剑拔弩张,更是我改不过来的大毛病。承老弟指教,甚是,甚是。”
陆庄主道:“老弟鉴赏如此之精,想是家学渊源,令尊必是名宿大儒了,不知名讳如何称呼。”
慕容羽道:“晚辈懂得什么?蒙庄主如此称许。家父在乡村设帐授徒,没没无名。”
陆庄主叹道:“才人不遇,古今同慨。”
随即自嘲一笑,不再提此事,说道:“在下收藏了一些书画,想慕容老弟法眼鉴定。”
慕容羽道:“那自然得拜观。庄主所藏,定是精品。”
陆庄主令陆冠英取出书画,慕容羽一幅幅的谈论山水布局、人物神态,翎毛草虫如何,花卉松石又如何。
陆冠英全然不懂,只得默默站在一旁。
二人谈了片刻后,陆庄主看了看天色,道:“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天下奇景,只是眼下天色已晚,慕容老弟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明日再去慢慢观赏?”
慕容羽见天色已晚,也没有推辞,“那便打扰陆庄主了。”
陆庄主呵呵笑道,“这有什么打扰的?”回头对陆冠英道:“快命人整治酒席。”
慕容羽连忙辞谢,道:“不必费神。”陆冠英却早出房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桌丰盛的宴席便已准备完毕。
酒筵极尽丰盛,都是一些江南特色菜。如狮子头、太湖蟹、太湖三白等,着实让慕容羽大开眼界。
慕容羽还是第一次品尝江南的菜色,自然是敞开了肚皮,将这些菜尽数品尝了一遍,虽然不至于扫荡一空,但还是不自觉的多夹了几筷子。
陆庄主父子都乐呵呵的陪着慕容羽,时不时的拿起竹筷夹上一口。
直到慕容羽吃饱喝足,表示满意之后,陆庄主父子才放下了筷子,表示他们刚刚吃完。
虽然这不过是一个小动作而已,但却已经获得了慕容羽极大的好感。
饭饱酒足后,慕容羽随着庄丁来到了客房之中。
客房中陈设精雅,桌床相对,枕衾雅洁。庄丁送上香茗后,说道:“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拉一拉床边这绳铃,我们就会过来。公子晚上千万别出去。”说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