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炽是个挺好的聊天搭子,很会接话,活泼,甚至有些轻佻,却又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懒洋洋的,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眼神迷离,专注望人的时候总有点含情脉脉。
而李庭言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人,帮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短暂地忘记明天的婚礼,忘记许穆和他失败的暗恋。
林炽是个小模特,但算不上出名,只能接接一些小活儿,但他入行也有几年了,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拿出来当作笑料。
他给李庭言看自己的照片,冲李庭言得意地一挑眉,“很帅吧?”
李庭言认真看了一眼,肯定道,“帅。”
照片上,林炽接近半裸,上半身只零星被羽毛覆盖,一张白皙到透明的脸,血红的颜料从眼角滑落,像一行血泪。
他像一个蒙难的圣徒,也像被囚禁的天使。
李庭言对摄影并不算感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拍得很动人心魄。
即使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的作品。
但林炽却说,“这照片折腾死我了,那个颜料不知道怎么回事,害我过敏严重,差点要送去医院抢救。那摄影师也吓了一跳,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慌得都要晕过去,还说一定会想办法给我报销医药费,结果他自己也是个穷鬼,浑身上下掏不出两千块钱,还得去借,最后没办法,医药费还是我自己给的。但我当时也穷着呢,害我出院吃了一礼拜的青菜挂面。”
林炽重重地叹气,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倒霉鬼。
但他看了看这张照片,又自我安慰,“不过算了,现在这张照片好歹是我的招牌。”
李庭言听得哑然失笑。
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两个倒霉蛋凑到一起,因工伤住院,却连医药费都要借。
有点荒唐,甚至还有点惨兮兮的。
可是林炽说得一脸轻松,完全不当回事。
他看着林炽的脸,心里猜测着林炽的年龄。
22,23?
看上去介于大学生和社会人之间,眼神很清澈明亮,脸庞也足够年轻,但又有种气定神闲的成熟与洒脱。
他问林炽,“你工作很久了吗?”
“当然了,”林炽扬起眉,“我十八岁就跟经纪公司签约了,虽然是一边读书一边兼职,但也工作四五年了。”
不过他想想自己乱七八糟的经济状况,又摸了摸鼻子,“就是运气不太好,到现在也是不知名的十八线。”
李庭言没想到林炽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不过转念一想,提早进入时尚圈和娱乐圈的年轻男女也大有人在。
他又瞥了一眼那张照片,实事求是地夸赞道,“以你的先天条件,作为模特也不应该被埋没的,我见过许多人,条件都不如你,也没有你的照片有震撼力。”
林炽对此只是笑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的经纪人也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可是机会并不总是会轻易垂青有天赋的人。
.
李庭言一直在这家酒馆待到了十一点。
在最后的半个小时里,他跟林炽又一起喝空了几个酒杯。
林炽脸颊都泛起了红,他的酒量不差,却也说不上太好,脑子还清醒,可是眼睛都有点直勾勾的了。
李庭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不早了。
明天的婚礼虽然在下午,但他还是应该尽量多休息会儿,不能临时出乱子。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彬彬有礼地对林炽道谢。
“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他看向林炽的眼神比一开始柔和了许多,却还是清冷疏离,喝酒到现在,他的衬衣扣子只解开了一颗,明明喝了很多酒,脸色却不变,只是嘴唇微红,看着却有种难言的性感。
林炽听到这话,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从李庭言的腰上划过,又一路看到喉结,最后停留在李庭言的脸上。
他听见李庭言说,“今晚的消费我都已经买单了,跟你聊天很愉快,但我现在得走了,”李庭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要是有缘,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
李庭言说得很客气。
他确实像林炽第一眼的感觉那样,是个斯文得体的人,矜贵,体面,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和,只是骨子里又透露出疏离。
他本来就不该是在小酒馆里随便买醉的人。
林炽眯了眯眼。
他心知李庭言嘴里的有缘再见只是一句客套话,而他本来也放弃与李庭言再有牵扯。
他对心有所属的人从来没兴趣。
所以他理应放李庭言走,一晚上愉快的聊天,已经足够作为一点美好的回忆。
可是在李庭言站起来的瞬间,他的手却攥住了李庭言的袖口。
李庭言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盯着握着自己袖口的几根雪白手指,又略带询问地看向林炽。
“怎么了?”
林炽嘴里叼着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微微扬着头,嘴角微勾,薄薄的烟雾中,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水面,却又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对李庭言说,“你刚刚是不是说,其实你也想放下过去,试着去接受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