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当日,刘氏急怒攻心昏过去以后,只片刻就在程卓之的书房里坚强地醒来。
看到书房里两个从陈桥县到来的官差,确认刚才听到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她由身边的人喂着喝了一口安神茶,许久才定下心神。
尽管丈夫脸色铁青,口口声声要把女儿逐出家门,由着陈桥县来的官差把她锁走,刘氏依旧从这两个官差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回转的余地。
程明珠是正经的京官之女,陈桥县的县令还有望回京任职,并不希望跟来日的同僚闹得太僵。
他会派人来通气,而不是直接来锁,就说明这件事是可以挽回的。
果然,这两人见她醒来,都安慰道:“镇上那些混混为了脱罪,随意攀咬起人来,就像疯狗一样,只要小姐随我们过去,能够推翻了证词,结案的时候就不会扯到小姐身上。”
听到这话,程明珠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哭喊着道:“他们就是乱攀咬人的!你们结了案就是了,还来京城锁我做什么?”
程卓之抬手拿起桌上的镇纸就朝着她扔去,程明珠“啊”的叫了一声,惊恐地躲开,就听见父亲怒斥道:“你有没有做过你自己最清楚!”
他也是外放过,做过一方父母官的人。
他审过多少案件,一见到这个女儿的表现就知道她心虚。
程卓之的手在袖子下用力地颤抖,看着一下子收住哭声、不敢再嚎啕的女儿,心中想着就不该接这个祸患回来。
从她回到家中以后发生了多少事?自己丢了几次面子?
怒火上涌,他实在难忍,指向程明珠呵斥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还不知错!”
程明珠又是一抖,下意识地抓住了琥珀的手臂。
“老爷!”听到他这句话,刘氏一下子被击中了心中最不敢为外人道的隐秘。
她忙撑着自己要起身,“老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珠儿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因为下人的过失才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没有受到你我的教养……如今你这样说,不是要拿刀子戳我的心吗?”
刘氏那哀凄的眼泪还是很能动摇程卓之的,他怒而甩袖,坐回了椅子上。
两个官差见了程大人家中之事,想着这一趟果然尴尬,其中牵涉的秘辛不少。
造化弄人,一个女儿没有教养好,就连累了官声。
这位程夫人夹在中间,也不容易。
两人见刘氏一边拭泪一边看过来,对着他们道:“两位大人……你们县令大人派两位来,是想为我们程家留几分面子,这番情谊我们程家记着。”
两个官差忙道不敢。
刘氏握着手绢,又道:“听两位的说法,这件事尚有余地,若是县令大人有意为我们这不孝女揭过,怕也是可以的。可他没有这么做,还派了两位来,却是什么缘故?”
两名官差对视了一眼,心道这位程夫人心细如发,跟盛怒中要失去理智的程大人不同,跟这个只会哭闹、陷害人的手段也不高明的程家小姐也不同,一语中的。
“回夫人,这件事情确实容易遮掩过去,只不过当日那些混混犯事时,撞上的是忠勇侯府家的小侯爷。”
“这件事是小侯爷亲自把人锁到衙门来、亲自过问的,便是我家大人有心想要放过也不能。”
忠勇侯府?小侯爷?
听到这种细节,程明珠彻底地呆了。
忠勇侯府的小侯爷怎么会在江南?
怎么会那么巧,在自己买通的混混去对陈松意下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陈松意什么时候搭上了忠勇侯府?
而听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忠勇侯府过问,程卓之的脸在铁青之后又变得苍白。
刘氏也是一震,不过她回神得比程卓之快。
现在不是想为什么小侯爷会刚好在江南的时候,而是要想这件事怎么能够有所回旋,又能够不得罪忠勇侯府的这个嫡子。
她飞快地思索着,然后打定了主意,仍旧照原本过来的时候所打算的那样,对程卓之说道:“老爷,我带明珠回江南。”
本身她就是要带着女儿回去的。
现在回去,不过也就是在原本的行程上加了一桩,到县衙去上下打点。
不管找替罪羊也好,用别的方法洗清她的嫌疑也好,总而言之将这桩案子结了。
然后,再带她去陈家赔罪。
“松意离开我们之后,据说是回了江南陈家,所以府中派出去的人才找不到她。这一回……她一定受了惊吓,陈家又环境不好,她留在那里能得到什么像样的照顾?
“我带明珠去赔了罪,得了她的谅解,把她带回来,这样我们仍旧是一家人。不管这件事……明珠是做了还是没有做,以松意的性情,都不会跟这个妹妹计较。”
程卓之扶着扶手,听了妻子这番话,不由得点了点头。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他们还是一家人,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