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一艘大船带着几艘小一些的船行驶在漆黑的江面上。
船舱里,阎修脸上失去了那种温和无害的伪装,变得充满猜疑跟戒备。
清点完船上剩下的人,传令官回到了他面前:“先生……”
阎修抬头,目光扫过外面那些失去了战斗意志的水军,沉声问:“还有多少人?”
“还有四百七十五人……”
听到这个数字,阎修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带出去的一千人,回来的就只有不到一半。
原以为不会吹灰之力就能将漕帮拿下,没想到会因为有另一方插手,生出这番变故。
是他大意轻敌了。
他坐在这里,一时间想起那个藏在暗中的鬼魅对手,一时间又想起那惊天动地的爆炸。
大齐也有战船,船上也搭载了炮弹,可是一颗炮弹的威力也比不上那几颗小小的火药弹的爆炸。
还有那个道士……
阎修眼前又浮现出游天停在半空的影子,想起对方蓬头乱发下锁定自己的目光,不由得握紧了放在桌上的双手。
如果不是藏在暗中的对手故意放他走,自己今日怕是决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他为什么要放我们走?”传令官听他喃喃道,“漕帮背后的人一定有什么阴谋……”
江水拍击在船身上。
阎修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回总督府!”
传令官心神一凛,看面前的人起了身,一掌按在桌上,“去查,看最近都有什么人跟漕帮总舵来往,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站在漕帮背后跟总督府为敌!”
然后……阎修眼底浮现出阴沉的颜色,等查清他们的来历跟目的,做好了万全之策,就打出总督府的旗号,召集大军,调动战船碾压过去!
一力破十会,再多的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可能生效。
今日之耻,他绝对要讨回来。
“是!”
传令官战战兢兢地应了。
然后,天际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外面甲板上传来了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船舱里的两人朝外面看去——
下雨了。
……
雨势迅猛,密集的雨线转瞬就将江天连在了一起。
睡梦中的幼儿被吓醒,发出啼哭,停在岸边的渔船也随着波浪沉浮起来。
漕帮总舵,巨型船只打造而成的建筑中,众人围在老爷子的书房里。
在一阵接一阵的沉闷雷声跟密集雨声中,他们看着老爷子从暗格里拿出了一只木匣。
潘逊转过身来,轻轻地拂去了上面的薄尘,然后把匣子在他们面前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面巴掌大的金牌,在灯光下闪着光芒。
在过去三十几年里,金牌的持有者从未将它出示于人前。
因此别说是杨洪天,就是许多漕帮老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他们不由得看向老帮主:“这是……”
老爷子:“是先帝御赐的金牌。”
他把木匣交到了翁明川手里,让所有人看。
除了金牌,底下还有一封圣旨,也从未示人。
裴植没有客气,不同于漕帮诸人的战战兢兢,他直接将圣旨从匣子里拿了出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看了陈松意一眼。
难怪她会说老爷子这里有拖住进攻的关键。
那面金牌就不用说了,能怎么用,他熟。
再者,光是这封圣旨就很有意思。
上面写的内容大致是漕帮的地位特殊,是由先帝特许组建的,所以漕帮的事要特事特办。
拿着这封圣旨,不管潘逊对江南的哪一级官府提出请求,需要帮助,你们都要帮。
不管他要做什么,你们都先帮了再说,可以之后再向朝廷汇报。
见这面金牌,就如见先帝。
从这两件事物,便看得出建立漕帮这个功绩在先帝心中的分量。
与此同时,也看得出先帝跟潘帮主之间的感情不同。
在两人都还年轻,都还意气风发的时候,这船坞里,也许就有过天子亲临。
先帝对这位漕帮之主有着充分的信任,而老爷子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这些年,他只凭自身去发展漕帮。
这封特殊的圣旨跟金牌,他一次也没有用过。
裴植合拢了圣旨,心中转瞬就有了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