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两侧雁翅设着两列朱漆矮榻小几,东边壁上是一幅壁画,题为《青牛图,讲述老子乘牛往青城山的故事。西边壁上走笔龙蛇,写着厅壁记,叙述西川官秩创置及迁授始末。
一个乐伎走近前,把主位旁一树巨型金涂银枝烛一一点燃。跳跃的烛光下,唇红眉翠美得激烈,却是灼灼。两人不敢说话。
灼灼点完退下,薛涛才看清主位。这是一个紫檀阔坐榻,扶手雕镂繁复,未设茵褥软垫;榻前青玉案,案上铺着软缎,流离光影里,可以看出缎面上绣着群鹤松间图。榻后又一屏风,是缂丝金绣《岷江沱江图,金丝缭乱处烟波滚滚,风云变迁。
薛涛笔直地站着,觉得这厅堂真是太庄重太美丽,光看布置陈设都不无聊。
过了一会,天亮了些,鼻尖闻得一阵雨气,外面又下雨了,紧接着就被冷冽而匀缓的熏香包裹,却是这个时辰有醒神作用的芸辉香。
又过了一会,只听得一阵军健脚步响,随即整齐停下;然后才有一个人的脚步从侧门而入,不紧不慢地踱向自己。
薛涛很想歪头看看,但站在她前面、与她同在笔墨值上的玉墨阿姊叉手垂头肃立,从腰到颈,就如一条直线一般,她不由也不敢造次。
那人走过来坐在主位上,方有四个近身护卫军健随行过来,分立阶下。
薛涛微微抬头,只看到来人的右后侧影,脸部线条坚毅,鬓角有些风霜了,但肩背挺直。一个乐伎来替他卸去玄色狐裘披风,露出里面的紫色异文袍,腰上系着十三环玉带。
茶水上的乐伎煎茶完毕,奉茶在案,却不是绛真。韦皋端起茶盏抿了,乐伎接过茶盏垂头退下;同时,玉墨便恰恰研好了一砚墨汁,撤开绣着仙鹤松间图的软缎,将砚台不远不近放在青玉案右上方。
薛涛忙上前将刚洗好的小狼毫笔尖倚在砚台干处。
搁笔那一瞬间,她刚好来得及看到韦皋的脸。那是一张端正俊美、会让人记住的脸,一张和它的主人功勋相配的,融合了文官雅重与武将威严的脸。它年轻时,的确英俊到可以做得建陵挽郎;如今,也威重到足以领军打仗。
薛涛退回原位,鼻尖还萦绕着一点他袍子上的沉水寒香。
“叫进来罢。”韦皋不知对谁说的,然而远远版门前立着的两位书僮、两位乐伎立刻出去,片时领了数位军官幕僚并一位绯袍的宦官监军使进来。想必那些人早在二门上等着。
只听得乐伎们口内轻称“白监军”、“贺副使”、“卢支使”、“徐司马”等,引到跟前,拜一拜随即退下。薛涛却看清了,灯烛之下,格外光彩熠熠的接引婢女便是凤鸣。
只听韦皋慢慢地说:“年未过完,本不想叫你们。但军事重于家事,你们也都体恤明白。”
众人忙垂首唯唯,他又道:“巂州。其经略使刘朝彩是一元猛将,贞元四年后,巂州就没出过什么事故。怎么又被吐蕃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