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提着笼灯疾步穿过府院,身子瞬时陷入潮凉的珊珊月影中。林间已是春山萧落之景,不久四下便薄雾漫起。
斯若猫腰支起窗栏,视线自高阁俯视而下。只见那后头紧跟着素衣男女二人,前方的帷帽女子步伐很空,且让侧边的少年抽手相扶。三人轻语交谈,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院中回廊里。
大风忽而拂过,冻得她骨头一冷。青丝散在下颌,斯若红着鼻尖想探头瞧个究竟,不料窗前光亮却被人屈身挡住:
“元小姐,北府夜里寒凉,切记关窗入睡。”
又来了又来了,这话真听得人好生无趣。
女子眼都未曾抬起,而是撇着嘴冷哼了一句。北府十日光阴,她也实在被唠叨了十日。初入敬月门时便打着“不愿牵连任何人”的主意,连半个贴身丫鬟都没带,谁承想这北府管事下人的缠人功夫竟如此了得。
见斯若态度有些恼,那黑袖男人又开始垂眸拜礼,做一副谦卑恭顺的冷模样,“是辛祸不对,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元小姐责罚便是。”
缠人就罢了,听话也是个顶个听话。十日里头,斯若试探了几次,不喜时也耍着性子罚了几下,可北府上上下下皆未有人对那传神奇药透漏过半个字。
此前便偶然得知城主为将死之子秘寻良药一事,她也是奔着这药方来的。坊间传言辛少爷病入膏肓,脉息早至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知辛家从何处缘识一名神医,竟有胆去那黄泉鬼门前拦人。合计一番,斯若便请娘家人做主上门提亲,自己本就是不祥之人,只要能医好命定的心疾,哪怕嫁去辛家当个穿金戴银的活寡妇,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进入北府接连十日,竟毫无进展。
一想到这,斯若就心气难顺,转身冲榻前的侍女压声说道:
“拂雅,替我关了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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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月影。
伴着放下窗栏的动静,打更声悠悠然起。
入夜了。
辛祸顺势理了理衣袖,抬眼望向回廊尽头那处独门厢院。他半边脸落在黑暗中,也不出声,像是在等什么信号。笼内香烛嗞啦作响,没多久就被全数淹进大风里头。
“主子,人死了。”末了墨白匆匆来报。
“这么快,”暗里的人仿佛兀自卷起笑意,连同寡淡的月光一块儿散在雾中,“备好瀑红,该替城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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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捂了嘴通通拖出去埋了。”
主宅里抬出几具白布尸首,瞅着是朝府外的远山峭壁走去的。一只寒鸦挣扎着撞向缀在檐角处晃悠的笼火,于光亮熄灭的刹那猛地落在石板之上。
夜里寒凉,护卫们走得有些瑟缩。断水崖边立着一块潦草牌坊,长在荒野间,不仔细看都难以分辨上头的模糊字迹。
“东家!城主有吩咐!”
领头护卫扯着嗓子叫了几句。
风中没有其他动静,许久之后,一白衣男子持着盏羊角灯显出身来,脸上溅落斑驳血迹。
护卫凑近过去,往牌坊后的那扇黑门言道:“这是从黄泉间的棺材铺里倒来的荒尸,城主说了,请东家做成灯笼,择日来——取!!!”
话还没说完,抬头便兀自对上了尚溪知那双直勾勾的瑞凤眼,眉弓轻皱,眼角带血。神情天真落拓得像是话本小说里所描绘的长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