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俞恒一家以谋逆余党之罪被抄家，他父母长辈尽数死在狱中，唯他一人撑到了流放。”

山间鸟踪灭，溪涧清泉冻结。流放路千里无期，手脚由镣链磨得少年人白骨苍苍，血肉像烂泥般挂在四肢。他时常因头顶烈日而晕灼，又因暴雨曝淋而高烧发抖，这么走下来没到崇门关身边就死了大半囚犯。

“俞家不过银匠出身，怎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无亦没买什么好茶，多是碎末泡来解渴。而“妙公子”却不嫌弃，吹了吹一口饮尽。“其实就是个局。当时贵人准备举国力讨伐梁西，朝中有不少持反对意见，尤以先皇后为首——也就是同样牵涉谋逆案的三皇子生母。要说俞家还真挺冤的，他们不是在皇都开了家爆火的首饰坊吗，就连专负皇室衣食住行的司制署都不时差人去定做采买。”

就是某次送进宫的一支步摇成了祸害：那步摇本是献给久病缠身的先皇后去晦气的，应饰金银翡翠，竟被发现镶了一颗内壁生字的蚌珠，显“帝生平黎”。

“平黎曾是前朝旧都，宫内先皇后和皇子们的老师秋少傅又是平黎人氏，再加上贵人想借此敲打那些反对讨伐的人，便将计就计，派折夜军查探。”

折夜军所行大张旗鼓，意在敲山震虎。果然秋少傅的一位学生因斗胆谏言贵人先为天下百姓、江山社稷着想，修生养息再图讨伐之事，由此被捕入狱。从他家里抄出许多求学时曾同秋少傅一起闲来作的文章，大多针砭时弊，言辞难免激烈，却句句肺腑。

奸人作祟添油加醋，竟说他们有反心、欲伙同先皇后母族谋逆，是大不敬。

“少傅受了牵连，三皇子怎能置身事外。众人皆冷眼旁观时，唯有他挺身而出，向贵人求情。”天寒地冻，他跪在外头想起在宣则殿上课的点滴，后来贵人令来，要杀了少傅和一众干系者，还要将三皇子下狱贬至崇门关。

皇子被贬，等同死刑。

整整一月他受尽苦头，得了多种折磨，人也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熬到出狱，在瞧见少傅坟冢、得知母亲病死时椎心泣血差点失了一只眼睛。

入狱前风华正茂，出狱后已是面目沧桑，三皇子从此心死，永不回朝。至于在崇门关受伤被召回皇都成了个闲散人，也都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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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茶烟飞升，朦胧间仿佛目睹三皇子骑马行在冬日雪地里，鲜血侵衣，伤痕数积。

送行的唯有枯枝寒鸦，一度凄凉无比。

“……你说了这么多，可还是没说百人焚坑案啊。”少年心中压抑感叹，但还是没明白两者关联。

“妙公子”斜眼瞪他，似是怪他太着急。“不仅是朝堂，江湖中反对讨伐梁西的也都遭了殃，毓阳城那三个老顽固说了算的武盟竟向贵人妥协，默许折夜军抓去各大门派弟子百人处死，以求与皇家的和平。”

“这么惨……但我从未听说过这事，我师父师娘也未提过……”

“事发那年你尚至总角……”

少年不乐意了，“说得好像你年纪多大似的，你不也差不多吗……”他又猛然想起不对劲，“那卯儿哥……我是说俞恒也才束发，百人焚坑又不是他干的，与他何干！”

“他们俞家一根簪子就引发了一场浩劫，你觉得只是巧合么？不论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俞家不可能毫不知情！我查到出事前几月曾有毓阳城弟子深夜密会俞父，现在俞家死得只剩他一个了，我不问他问谁。只可惜我追查多年，他竟躲在这北府之中。我知道你们两家颇有渊源，需要你帮我约他一见，你放心，我只问事，不杀人。”

无亦才不信这人的鬼话：那时巷中可是下了死手的！

“我也可以不这么麻烦。”见少年犹豫，“妙公子”直接拿出杀手锏，“我现在就把你扭送进北府，就可以亲自去见俞恒了。”

“……”少年气得肺腑都疼，“你们一个个的都威胁我上瘾了是吧，一下给我下毒，一下要杀我，还要用我的命换便宜。好啊，你现在就杀了我，拿我的人头去北府吧！！”

……

房内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