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谁不知道这冰原南方就只有那个九州结界,修者在里头连法力都用不出?扯谎都不打个草稿。”那个少年师弟在一边冷嘲热讽,“你们两个气感都没修成的家伙,不过学了点御风术,不好好跟在你们那位监察者大人后头捡漏,就算跑出来也是个送死的份儿——嗨,倒不如回你们的‘南方’安全些,好歹那结界里头没凶兽。”
猎人正要反驳,却被宁歌拦下,她站起身来:“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二位见笑,在下宁歌,学艺不精,一不小心就使出了这——御风术,并非有意窥探,若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说着微微弯了弯腰,冲还蹲着的小姑娘行了个礼。
少女拍掉手上的冰屑,随宁歌一起站直身子,歪了头弯起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里却殊无笑意:“姐姐又骗我们,这世上可没什么叫御风术的法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言毕抬手一扬,先前那刺倒一棵铁木的透明细针如有灵性地回到她手边,针后尚牵着一截断裂的银色丝线。
宁歌未想到那看似莽撞的少年竟有这般急智,倒也不惊慌:“这说真的你们也不信,说假的你们也不信,想来你们心里早有判断,不如你们猜猜看,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真要我猜么?”少女双手负在背后,慢条斯理地开口:“照我说啊,你们就是九州结界里误跑出来的凡人,偏偏瞎猫碰上死耗子遇上一阵风,被我们当成了正道宗的门人——你说是不是?”
一边的少年听得此言愣了愣:“可刚才明明……”话说到一半就被少女一个眼神制止。
宁歌也摸不清这个名叫白露的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联想到方才那细针的赫赫威势,也晓得自己不仅不是她一合之敌,在不清楚她施法手段的时候就连逃跑也是妄想,再加上系统这最新的任务正同这所谓的玄道宗门人有关,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她安排的身份:“这位师姐真是明察秋毫。”
少女清清嗓子:“这就对了——师弟,我考你一考,我们玄道宗门人,若是遇到需要帮扶的凡人,当如何?”
那师弟耷拉着眉眼背诵:“玄道宗门规,遇到需要帮扶的凡人,当在不危及自身安危时尽力救助,经其同意带回宗门,视其心性赐其道种。”
少女把玩着手中的针线,转过头来直视着宁歌的眼睛:“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漂亮小姐姐,我送你一段仙缘,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的眼里像封冻了寒冰,宁歌丝毫不怀疑一旦自己说出否定的答案,她手头盘旋的那枚灵针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地刺穿自己的喉咙。
这小姑娘倒着实有意思。
宁歌回了她一个友善的笑容:“宁歌求之不得。”
一旁的单飞完全不晓得这几人都在说什么,见宁歌答应与他们同行,应声附和:“我当然跟着大人一起去。”又不太好意思地低头,用伤脚踢了踢一旁冰骆驼的干尸:“不过我这老伙计是驼不动我了,小的腿脚又还没好利索……”
那师弟看着他的伤处,皱了皱眉:“这好办。”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在单飞的腿上,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听不清的咒文,“你用这脚走路试试。”
单飞将信将疑地往前踩了一步,只觉得那符咒之上一股巨力猛然涌入,整个人蹦出了一丈远才落地,饶是他眼疾手快还是跌了个踉跄。他抱着伤腿嗷嗷叫起来:“你这小白脸不是坑我吧!动是能动,可更疼了啊!”
师弟耸了耸肩:“我可不会治疗伤处,方才给你贴的是神行符,我们现在正要回去寻同门,到时候你求谷雨师姐给你治伤去。还有,那边的泥猴子,我叫霜降,可不是什么小白脸。”
经他一提醒,少女一拍脑袋:“哎呀,都忘了说,我们未出师门,还未得长辈赐名,我排行十五,大家叫我白露,这是我十八师弟,霜降。”
单飞又蹦跶回来,疼得龇牙咧嘴:“你才泥猴子!老子叫单飞!”
四人蹦的蹦、走的走,宁歌看着太阳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抵达白露二人的同门所在之地。
一群与白露年级相仿的道宗子弟恰好圈了一块营地正开始清理,宁歌粗略一瞥,统共九人,其中一个身穿绿色纱裙、看着最为年长的师姐站在中心,身边坐着一个背着竹篓的白衣少女。那师姐正指挥着师弟师妹们井井有条地各行其事。营地四方各有一个土黄色道服的弟子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篆念念有词,他们脚下的泥土震颤不休,如同波涛一般将营地内那叫做“离魂引”的菌菇滚滚送向场外,两个红衣服的少年各砍了几棵铁树,用少年人不可能拥有的大力扛在肩上,哼哧哼哧地往回搬运,还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女正到处晃晃悠悠地添乱,见到白露和霜降归队,兴冲冲地奔来,嗓音软软糯糯:“白露师姐!”
她奔跑间双足蹬地,在土地上留下寸许深的足印,一瞬间爆发出宁歌为之侧目的速度,裹挟着一阵疾风扑进白露怀里。
宁歌也看不清白露使了什么法门,只见她双手拈出一个古怪的印结,轻轻松松化解了她的冲势,抱着女孩子转了一圈:“你小心一点儿——换个人可接不住你,到时候摔疼了又得哭鼻子。”
女孩子仰起头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只抱抱白露姐姐,其他人谁都不抱!”转过头才看到宁歌和单飞,她落下地来扯扯白露的袖子,嫌弃地皱起了眉头:“白露姐姐,这两个……泥猴子是谁呀?”
宁歌和单飞这一日又是遭遇雪暴落下地洞、又是方才被铁树的木屑沾了一身,单飞满身的血污此时凝结成了暗红色,一拍乱糟糟,说是泥猴子也无可厚非。
单飞气得龇牙咧嘴,碍于对方是个小女孩不好发作,霜降见他表情精彩,噗嗤一声笑出来:“不错不错,就是泥猴子——这是两个不小心落进冰原的凡人,南方九州结界里出来的,师姐说要带着他们一起回宗门。”
女孩子瞪大了眼睛:“九州结界?那半年之后……”
白露却不让她说下去,食指竖在嘴边轻嘘一声:“小立冬,这个姐姐叫宁歌,那个哥哥叫单飞——他腿脚受了伤,还得找谷雨师姐替他看看。”
被称为立冬的女孩子眨了眨眼睛:“我去叫谷雨师姐!”
白露见她跑远,敛去了笑意:“我在路上同你们交待的事情切莫忘记——尤其到玄宗宗门前,决不可暴露你们可驱使法术之事!”
猎人听得耳朵都出了老茧,哼哼唧唧:“早说了,大人有关的事情,单飞一个字都不会说!”
宁歌也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看来凡人驱使法术,在这些玄道宗弟子看来,是件挺稀罕的事。
霜降看着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姐怔怔然出了神,隐隐然觉得她变得有点陌生,再不是从前那个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小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