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人此时跪坐在地,左眼紧闭着流出血来,左手仍握着针尾,像是在同什么角力。
白露的面色苍白更胜,笑却快意,她伸手握住被怪人留在原地的道种,凑到鼻尖轻嗅:“仙长的能力,我猜了很久。”
“问道宗逍遥世间,唯寻大道,因而悟一道,行一法;又因为大道多相冲,问道宗弟子的能力更是单一的很。”白露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个怪人,凑得更近了些,“所以从一遇到您开始,白露就好想知道,仙长悟的是什么道。”
“仙长可以让白日天光变作黑夜,兴许是因为仙长可以控制光;而后您又可以设下结界让所有人失去方向,这兴许是因为您的能力是剥夺;您可以瞬间出现在其他地方,兴许是因为您的能力是控制空间。”白露绕着她转了一圈,“可您还可以将两颗道种捏成一颗,所以刚才的这些猜测都不对。”
“仙长的真正能力,是混乱。”
“您混乱了光,所以可以让白昼变作黑夜;您混乱了方向,所以没有人能找到出去的路途;您混乱了空间和距离,所以在领域之中可以任意穿梭;您混乱了道种的感知,让它们以为自己本为一体,即使是我的星罗梭也无法穿透您的防护,因为它被混乱了去向。”
怪人的喉咙里溢出了受伤野兽一般的哀嚎,针尖以可见的速度又没入了一截。
白露笑吟吟地背过手,两颗虎牙调皮地跑了出来:“可是您犯了一个错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能力,您用自己的手指接了我的星罗梭,它才有机会沾到仙长您的血液。星罗梭被我控制方向的时候,面对您的防护什么都做不了,可沾上了您的血,您就是它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跟丢的仇敌。”
“看来白露猜的没错,您的能力必须确定被混乱的真正目标才有效——即使混乱了星罗梭的方向,它也不会丢失沾上它血液的目标。”
宁歌趁着怪人同白露纠缠、无暇他顾的时候,走到了两株人植身边:“这就是你杀死大师兄的真正方式吗?用他落在衣袍上的血液?”
“你说什么?”白露猛地转过头来,眼神像是要杀人。
“嘘……别急着反驳,这里可有证人呢。”宁歌拍了拍谷雨的尸身,“你们难道不知道,倘若要杀一个人,就最好杀个干干净净,否则,说不准哪一天,死在自己手下的冤魂就会回来找你们索命了呀!谷雨师姐,不同你的这位白露师妹……打个招呼吗?”
“咻——”那尊人植猛地坐起来,荷荷地喘气,喉咙里漫溢出一重重近乎悲哭的嚎叫,这声音回荡在结界各处,辨不清来源,把这片本就不大的结界变作了森森鬼蜮。
白露心头有点发毛,面容却沉肃:“装神弄鬼。”可见那人植再无更多异常,也懒得搭理宁歌,回头去看黑衣人。
黑衣人嘴边却浮现出一点阴测测的笑容,配着她面上的刀疤,分外诡异:“你只有这些话想说么?”
白露一惊,再想召回星罗梭,却已经晚了。
怪人轻轻松松地一抽手,把针尖从眼睛里拔了出来:“小姑娘话还是太多了些——既然你晓得我的能力是混乱,就不应该告诉我它是靠血液找到我的。”
宁歌顺口附和:“对呀对呀,白露还是太年轻了,麻烦你说大话的时候也抬头看一看啊,结界还在,控制这两株人植的力量也分毫未减,你是怎么会产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错觉的?”
怪人拿着星罗梭,笑道:“连个凡人都比你有见识一点。这东西,是叫星罗梭对不对?”她大大咧咧地当着白露的面施法,“喏,我以莫不语之名,行混沌之法,星罗梭,你当弯折。”
“叮——”透明的灵针断成了两截。
白露似乎同那灵针别有灵犀,面色发青,吐出一口血来。
“星罗梭,你当为凡物。”
断作两截的灵针落到地上,成了黑黝黝的凡铁。
白露跪倒在地上,怔怔看着那截断针。
黑衣人莫不语的脚踏在断针上,将它在尘埃里碾了碾:“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莫不语一根根掰开白露的手指,从她手中拿回了那枚道种,又准备施法。
宁歌慢悠悠地开口:“仙长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莫不语转过头看宁歌,有点惊讶:“一个凡人也要同我作对?”
“一个两个的,都竟日说些凡人凡人的鬼话——”宁歌挑了挑眉毛,“我觉得很烦人。”
若说莫不语方才看白露的反抗尚且有些欣赏,此时看宁歌却只觉得滑稽,一时愣了愣,重复:“你觉得烦人?”
“对啊,很烦人的。”宁歌拉过单飞,“来来来,药丸子给我。”
莫不语被气乐了,竟然真的就站在原地,看着单飞掏出两颗黑漆漆的药丸,猎人有些肉痛:“那个会医术的谷雨小妹妹都死了,我一共就骗到两颗,都没舍得吃……”原来当时谷雨替他医治时留下的两颗封灵丸,他并没有吃下去,反而生生熬着伤口复生的疼痛,将它们留到了今日。
宁歌接过药丸,语气很轻松:“仙长在造谷雨这尊人植的第二天,在她身上画下了许多符箓——而后她就只能勉强做些起身的动作了。因而这符箓是由仙长的灵力驱动,以谷雨的身体为媒介,埋下的法术,宁歌猜的对不对?”
莫不语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倒也不怕这凡人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不错。”
“这两颗药丸,是谷雨师姐送给单飞的——她说这叫封灵丸,服用之后半个时辰,体内的灵气会被封印,身体会失去感知。”宁歌笑着掂了掂两颗药丸,“所以宁歌想试试,把它喂给大师兄和谷雨师姐,会怎么样?”
言毕手一翻,狂躁的风瞬息而起,被宁歌聚集在掌心,两颗药丸无视了弥漫升腾而起的黑雾,落入了两株人植的口中。
宁歌看着黑雾笑着摆了摆手:“仙长又猜错啦——我的风可没白露那么厉害,它不能确定送药丸的目标,只知道一个方向而已。”
莫不语负手冷笑:“就是两株人植打破了我的封印又怎么了?它们灵气尽失,不具道种,不过两只野兽罢了,我抬手就能——什么?”说话间,异变陡生,她托在掌中的道种青芒大放,两具人植头朝下,倒立而起,以手为足,直愣愣地就向莫不语冲去。
“所以啊,我早就说过了,倘若要杀一个人,就最好杀个干干净净——否则冤魂可是会回来索命的呀!”
这才是宁歌与莫不语叫板的真正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