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停了下来,觉得哪里不妥。他想起了尸首的装束,被屠者与自己相似,而屠戮者却很迥异,披头散发,还梳着小辫。
他又想起昨夜吃人肉的十几个兵卒,说着一口胡言乱语,他一句也听不懂,或许就是匈奴语。
想到这,元同觉得自己这身装束不行,走不了几日就会被杀,统万城也会变成遥望城。
他走回坟冢,说道了句“搅扰诸位了,性命攸关,不得如此”,便跳下大坑,掀开野草,在白骨上一顿折腾。
不一会,他提着一件裲裆甲和一双皮靴上来,是他从尸骸上扒下来的。
裲裆甲和皮靴都是兽皮所制,上面有一些划痕,那是乌鸦所为,甲上沾满了粘粘的血肉,闻起来腥臭无比。
即便如此,元同仍视之为无价宝,便带到河边清洗、晾晒。
元同又给自己乔装一番,把发髻散开,用水润湿,借着水中倒影梳起了小辫。他可谓心灵手巧,鼓弄了一会,几个小辫现于两腮。
他小心脱下衣服,罗棋布的抓伤疼得他不住地呲牙;他忍着痛把伤口清理一番,以防溃烂。
元同穿上裲裆甲,蹬上皮靴,提起弯刀,水中瞬间映出一个匈奴兵卒。
他捡起脱下的衣衫走回村庄,把白骨再盖上,又到房舍的灰烬中寻找一番,不一会就捡了二十只烧焦的乌鸦,用衣衫兜着出来。
把乌鸦背在身后,元同扛着弯刀走出村庄,向未知的危险走去。
元同走了几日,一路上很安全,并无人滋扰,这身裲裆甲是功不可没。
越往北走,人烟越是稀少,他的乌鸦也不得不省着吃,每日一只,绝不逾矩。
一路上,他又收了两次尸,一次是阖村百姓,都已被乌鸦啄成白骨,另一次是荒野的几具死尸,他抢在乌鸦前把他们埋了。
元同遇到的不全都是死尸,也有很多喘气说话的,他们大都汉人装束,以种田为生,看起来也很面善。这些人见到元同,脸上惧色顿现,到处找地方躲避。
元同用汉话跟他们交谈,他们脸上的惧色消失了,却又起惊愕,他们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人不人、兽不兽的,到底是哪来的怪胎。
好在兽皮下隐藏着赤诚之心,元同真诚以对,乡民们便也坦诚以还。
据他们讲,赫连皇帝想在全国境内恢复放牧传统,兵卒便常来滋扰他们这些种田的,由于他们把收成进贡给朝廷,皇帝才没赶尽杀绝。
他们听说有些村庄因不交粮而全村被屠。虽然他们还活着,但也诚惶诚恐,生怕皇帝一怒便把他们屠杀殆尽。
他们讲,朝廷前些年命令他们穿匈奴服饰,但穿上这些干农活多有不便,所以有些人不穿,然后就被朝廷杀了。
后来,他们想出一个法子,平日里穿农服,朝廷来人就换上匈奴服,解开束发,扎起发辫。
即便是这样,总有些手脚不麻利的,还未等穿上匈奴服,便被官兵斩杀。
元同问他们为何不南迁,到大秦境内讨生活。
他们说做流民也并非易事,有死在路上的,有找不到生计饿死的,也有去了又回来的,到哪都难逃悲惨。
乡民们告诉元同,再往北便是牧区,也是皇家军队的势力范围,更为凶险,行在路上要小心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