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人们乐谈人过，乐书己功，一谈一书间便把他人踩于脚下，自己的荣光才更加厚重。

对于己过，人们总会三缄其口，也不允许别人评说。自己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往往会深埋于心底，然后安上数把锁头。

圣人说，这样的人是愚人，是糊涂蛋；但糊涂蛋总是认为自己聪明绝顶，总会用自己的聪明做一些糊涂事，向他人证明自己并不糊涂。

所以，在这世间，聪明易得，而糊涂难求。

在他人眼中，敢书己过的宇文昌是不折不扣的糊涂蛋，把自己扒得一丝不挂还了得，无廉耻的人都会觉得羞愧难耐，有廉耻的人定会上吊投井。

这宇文昌不仅没有投井上吊，脸上也不见一丝羞耻，更不顾及车路头的感受。他兀自地讲着，车路头听与不听，他不在乎，把自己扒个精光，充分释放自己才最为重要。

他成了真正的愚人，成了糊涂蛋，他完了。

是的，过去的他完了，他肢解了自己，又重新组装了自己。

他的糊涂成就了他的智慧，诠释着大智若愚，可谓老子的传人。

他以此洗涤了自己的心，重新做回了人。他不再是宇文昌，有了新身份，王洛儿。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宇文府的东跨院已热闹非凡，三只早起的鸟搅动着宇文府日常的作息节奏。

王洛儿和车路头人手一个扫帚，从东跨院扫到西跨院，从前厅扫到正堂，从晨霞扫到日出。二人一边扫着，一边叨咕着“跟随自己的内心”。

初试身手，两人兴奋得不亦乐乎，手脚麻利，双眼放光。

宇文镇宓上了年岁，平日里是府中最早起床的人。当然，前院的奴隶起得更早，不过在贵族眼中，他们还不算人。

所以，宇文大人仍是府中最先感受朝气的人，顺便看着动物们劳作。

宇文镇宓一出屋，看到一个黑脸少年在打扫庭院，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与之前的奴隶截然不同。

扫地的车路头并未注意有人在看他，仍自顾地享受着劳动的喜悦。

宇文镇宓气炸了肺，这狗奴才竟把自己当成空气。“你个奴才，在嘟囔什么？如此没有规矩！”

车路头抬起头，看到一个老头站在台阶上，聪慧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老头应该就是府中的老大。

“宇文大人好！我叫车路头，师从元同，是王洛儿的师弟。师父安排我们早起打扫庭院，吵到您老人家休息了，我在这给您赔罪了。”说着，他还不忘给老狐狸欠身作揖。

宇文镇宓既诧异又愤怒：这元同是何时住进府中的，还带来两个弟子，我这一家之主却一无所知，这宇文府到底谁说了算？

不过，见车路头还算有礼貌，他压下火气，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啊！是徐生的弟子啊！欢迎来到我宇文府。那个王洛儿是谁啊？”

“王洛儿就是宇文昌啊！这是他在军营中的名字，自己取的，他没告诉大人？”

“这—这—二郎他—”宇文镇宓本想发火，但感觉会失了颜面，所以又运了一口气压制住心火，“啊！我想起来了，上次他回府跟我提了一句，我倒是给忘了！

哈哈！王洛儿，王洛儿！二郎这名字不失文彩啊！”他嘴上说着，肚子却气得鼓鼓的。

正在这时，二郎提着扫帚从外边走来，喊叫着：“谁在叫我的名字啊？原来是父亲大人啊！你老人家怎么起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