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拉走，足足拉了三日。那是几万条性命啊，一夜之间就被杀了，这城中会有多少冤魂啊！”

“你们把尸首埋到哪里了？”

“在城北五里外的地方，那有些大坑，我们把尸首全部搬到大坑里。唉！说是埋，其实我们就盖了一层野草，再撒上一些土。尸首太多，坑又太大，我们实在没力气了。唉！真是作孽啊！”

“这些尸首如今还在那里？”

“在。谁敢去惊动他们！不过，他们早已成了白骨。前几年，一刮北风，这城里就奇臭无比，这臭味就是从大坑传来的。这两年没臭味了，估计就只剩白骨了。”

“嗯！这既然是你的家，你为何不修缮一下，这屋顶就要塌了。”

“唉！我没有银子，用啥修啊！刚来的时候，这宅院还好好的。几年过去了，它就变成这样了！当年官府让我们自己选，我那老汉一头就扎进这个院。

一进来便看到两个人躺在地上，手还紧握着，周围尽是蚊蝇。我和老汉，加上我那儿子，把他们拉到东面的山坳里埋了。”

“你们没把他们拉到大坑里？”谢牝问。

“老汉本想把他们送到大坑。可我看他们手拉着手，应该是一对夫妻，就想给他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唉！愿他们能在那里安息！”

元涤听闻，嚎啕着要出去。谢牝知道她要去寻父母的坟茔，一把拉住她，低声说道：“元涤，再等等，再等等。”他又转头对妇人说：“你们真是有心了，他们的后人定会感谢你们的。”

“唉！人生在世，有百种苦，这到死还是一苦。何况，我们占了人家这么好的宅院，让他们入土，也算讨个心安吧！

可这宅院也不能当饭吃啊！在乡里，我们还能在田里找食，到这里就没了生计。这兵荒马乱的，最好的营生就是投军。

实在没办法，老汉带着儿子去投军了，每年还能拿点饷银回来，我这日子还能凑合过。后来，老汉受了伤，被赶了回来。后来，儿子也战死了，老汉一股火，也跟着去了。

这一家人就剩下我自己了。这可能就是上天的惩罚吧，得了不义之财，没了两条性命。唉！我只能打个零工，糊口都难，哪有钱修这房子啊！”

“啊！原来如此！不过，这房子若不修葺，恐怕真要塌了。”

“唉！塌就塌吧！如果它给我埋里，那就是我的命。如果命大不死，我就回山沟去。”

“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你不再受苦，你可愿意听听？”

“啊？官人你有何办法？莫非官府要发钱？”

“我不是官府的人。我是想买下这宅院，把它重新修缮一下。你呢，还住在这里，帮我们看管宅院，我还会给你一些月钱。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妇人差点惊掉下巴，张着大嘴看着谢牝，不知所措，“官人你—你买这宅院作甚？”

谢牝拉过元涤，搂住她的腰身，对妇人说：“这是我的夫人元涤，她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你们埋葬到山坳中的便是她的父母。

屠城时，元涤的哥哥带着她逃出城，才得以活命。她的哥哥若是还活着，或许也会找回来。

我买下宅院找人看管，如果他们果真找回来，就能与元涤团聚。夫人可听清楚了？”

“啊！原来如此！既然是这宅子的主人，我就把它还给你们吧！”

“不，你还住在这里，在这乱世，你要到哪寻个糊口的营生呢？况且官府已给你发了房契，这宅子就是你的。我们买回便是。”

“这—这—如何是好啊！”

“就这么定下吧！我也是求个心安。”

谢牝给了妇人一百两银子，妇人把房契给了谢牝，这宅院又换了主人。

谢牝又花了一百两把整个宅院修葺一番，屋内屋外的所有布置、摆设都是元涤记忆中的样子，就好像一家人还生活在这里。

妇人又带着元涤与谢牝来到城东的山坳，祭拜元涤的父母。元涤父母的坟茔旁边还有一个坟包，那里躺着妇人的丈夫。

几个人生前从未谋面，住过同一所宅院，死后又躺在一起，也算是一家人了。

父母坟前，元涤哭得双眼通红，不能自已。

谢牝扶起元涤，说道：“让他们二老安息吧！他们不希望你难过，更希望你找到哥哥。”

元涤擦了擦眼泪，弯下腰给谢牝作揖，“夫君，谢谢你为妾身做的这一切。”

元涤称自己为夫君，这还是第一次，让谢牝感到温暖无比。他安慰道：“我也没做什么，只希望你能找到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