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兆情况未明，许妮一路上都是忧心忡忡的。　　　　纪瑜宽慰对方的同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提及许兆的治疗方案，这让许妮的忧思愈发严重。　　好几回当着陌生人的面抹眼泪，眼睛就没消肿过。　　　　纪瑜倒是不心疼。　　她知道，如今许妮越担心，越急躁，等知道真相的一刹那，那种被欺骗、被隐瞒的感觉就会更强烈。　　　　车子很快到站，许妮一言不发地准备回家。　　俨然把纪瑜的话忘在了脑后。　　　　纪瑜连忙拽住她，连哄带骗的，“你妈既然不让你回来，一定有她的理由，你先找个熟悉你家里情况的，旁敲侧击地问问清楚，至少得问清楚你弟弟在哪个医院。”　　　　许妮冷静了些，她仔细想了想，“我和王婶比较熟悉，咱们先去找她吧，我知道她在哪家超市当售货员。”　　说完，就急不可待地带着纪瑜离开了车站。　　　　转了两路公交，许妮才到了她口中的超市。　　　　见到王婶后，还不等许妮问话，王婶就一脸惊疑地先开了口，“大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说起许妮，王婶是唏嘘的。　　想当年，她男人和许妮他爸称兄道弟的，两家的关系倒是熟的不能再熟，所以许妮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姑娘，又乖巧又可人，哪哪都好，就是有个重男轻女的妈。　　　　要她说，都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男女有什么区别。　　许妮可比许兆那犊子孝顺多了。　　　　许妮迟疑道，“王婶，我弟得了重病，我妈不让我回家，但是我哪里能放心的下，所以才悄悄地问问情况。”　　　　王婶一听重病，当即冷笑一声，立刻明白了许妈的打算。　　　　她放下了手里的活，带着许妮去了僻静的角落里，唾沫横飞的，“你别听你妈胡说，她那是骗你的。你弟弟受伤了是不假，但是都是他自己作的。”　　说着，她就细细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绘声绘色的，仿佛她就在现场似的。　　　　“你别傻乎乎的凑钱，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到最后，王婶的眼里浮出了一抹怜惜之情，得亏这傻姑娘回来问了，不然还不得傻乎乎的被坑。　　　　许妮惊呆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以为重病的弟弟却是逃学赌博，还借了高利贷，而她的亲妈不仅仅隐瞒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还逼着她拿钱？！！　　这算哪门子的亲人啊！！　　　　许妮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的拽住，让她说不出话来。　　　　王婶瞧见许妮这模样，连忙安慰道，“大妮，婶子以前就说了，让你别对家里掏心掏肺的，现在你终于懂婶子的话了，听我的，别搅和到这件事里去，你妈要是问你要钱，你就说没有，她总不能打死你吧？你可是你们全家的经济支柱啊。”　　　　其实，许妮是真的可惜，如果她上了大学，凭着她吃苦的劲头，去哪里不能出人头地，都是被这家里拖累了！　　　　许妮仍处于放空的状态，她听不见任何人说话，只呆呆地看了一眼王婶，僵硬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才木讷地转身离开。　　眼泪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王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住了嘴，瞧着陪在许妮身旁的纪瑜，她努了努嘴，“她性子倔，你要好好劝劝她。”　　　　纪瑜瞧得出来王婶是真心劝许妮的，所以她也郑重其事地应了，旋即转身追上许妮。　　知道对方心情不好，她就陪着，也不说话。　　　　终于，许妮哭够了，嗓子也变得喑哑。　　　　她絮絮叨叨地开始埋怨起来。　　　　“小瑜，你说我的日子为什么过的这么惨啊？其实我心里不说，但是我什么都明白的。明明上大学才有更好的前途，可是我妈偏不让，我想着，为了家里，不上就不上吧，一家人和睦上进才最重要。”　　　　“弟弟犯了那么大的错，我妈竟然一句也不和我提，她让我想方设法的凑钱，甚至暗示我……”　　　　许妮眼神麻木，但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生病时，问她拿一些钱去周转，她说家里没钱，可那劳什子龙哥，从家里翻出去的钱，又算什么？你说说，我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啊？”　　　　沮丧悲愤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怎么也挡不住。　　　　纪瑜倒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许妮还是会觉得委屈会觉得不甘，否则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等了那么久，她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纪瑜面容缓缓变得严肃，她轻拍许妮的后背，替对方顺气的同时，出谋划策，“还记得沙漠之花的女主角么？她的父亲要把她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男人，可是她没有选择屈服啊，她照样拼出了自己的人生。现在你妈妈这么苛待你，逼迫你，甚至于在你生病的时候不管你，你也可以不管这件事情，咱们国家是法制社会，没人逼你一定要给弟弟还钱的。”　　　　如果任由许妮去风花雪月场所，那任务就算失败了。　　　　许妮眼神黯然。　　但她听纪瑜的话听多了，此刻也不抵触，重重地点了头后，又站起身，“我得回家，把我的态度说个清楚。”　　　　纪瑜举双手赞成，她扶起许妮，“我陪你一起。”　　　　*　　　　许兆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都疼。　　　　许妈坐在他边上抹眼泪，“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学好，和人家去赌博呢？”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该骂的也骂了，许妈再看伤痕累累的许兆，剩下的只有心疼了。　　　　“现在好了，你就等着被人打死吧。”　　这说的显然就是气话。　　　　许兆眼睑低垂，最后蔫蔫道，“姐姐那里怎么说，她能给我们弄来钱吧？”　　　　许妈对儿子一直都是掏心掏肺的，眼下也说起了心里话，“她估摸着弄不来全部，但是应该能凑大部分。我都把话给她说的那么明白了，她应该懂的吧。”　　　　许兆又问，“什么话？”　　　　许妈撇撇嘴，“你姐姐长得那么好看，又在大城市里呆了那么久，你真当她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呢？城里人都有钱，随便傍上一个男人，不用干活还有钱拿，日子指不定怎么美。”　　　　许兆震惊，但事关于自己，他还是自私地不说话。　　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我说如果……她不同意，就不管我呢？”　　　　许妈冷笑，“有个跛脚男人早就看上她了，到时候我就把她嫁过去，不管怎么样，总得帮你先还了钱才是。”　　许妮是个生钱的金蛋，以前她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呢。　　　　母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把许妮的人生给安排好了，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殊不知，许妮就在门外站着。　　　　她听到亲妈不带感情的声音，四肢冰寒。　　　　如果不是她有钥匙，如果不是她想先看看弟弟，哪里能听到这样的话呢？　　她把他们当亲人，可他们是怎么个想法？？　　　　纪瑜连忙握住许妮的手，给予她最后的温暖，“别难过，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同时，她愉快地表扬了小A，“办事牢靠，给你奖个鸡腿。”　　　　这时机卡的简直了！！　　　　小A同样身心舒畅，“这回许妮应该大彻大悟了吧？”　　　　纪瑜脸上似笑非笑，但很快就收敛起来，她捏了捏许妮的手，“听王婶的，以后防着点你妈就是。”　　　　许妮哪里肯。　　泥人尚且有脾气，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她咬了咬牙，直接推开门，泪眼婆娑道，“妈，你真是太过分了。”　　　　许妈见到许妮，瞬间变得仓皇失措。　　要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哄着许妮，虽然对她的确不好，但至少表面上都是不偏不倚的，她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似的。　　　　“妮儿，你怎么回来了？”　　　　许兆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姐。”　　　　许妮眼泪停了，面无表情道，“弟弟不是重病住院吗？现在怎么好端端的呆在家里？妈，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许妈终于换过了神，见情况不好，立刻哭天抢地起来，“你弟弟做了这种丑事，我实在没脸告诉你啊。妮儿，打小你就看着你弟弟长大，他也是糊涂了才会做这种事情，你帮帮他，帮帮他啊。否则妈也活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掩盖不了刚才的话，所以干脆换了个话题。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办法，百试百灵。　　　　纪瑜嘴皮动了动，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可别糊涂，你生病时，你妈妈又是怎么对你的？真值得你豁出一切，想想沙漠之花，想想你未来的人生。而且，你妈妈要是真想不开，早就想不开了。”　　　　换做平时，纪瑜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此一时彼一时，许妮正生气着，热火上撒油，不外如是了。　　　　果然，许妮有些松动的神情再度变得冷漠。　　　　“我怎么帮他，妈你告诉我要怎么帮他？”　　　　“你告诉我啊。”　　　　许妈诺诺的，挡着女儿的面，哪里能说出让她找个人包养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