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不到哪去,我的情况,你在寿正陵园也亲眼见证过了,”夏瓀稍作停顿,从夹克外套口袋里掏出炫赫门,抽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猛吸了几口,模样像个二流子。
卫珩闻着那烟味,就如同缓缓烧灼的橡皮,焦臭中带有一丝甜意,而甜意中又带着残忍的苦涩。它像是一种独特的旋律,诱人而致命。
抽完这一口,夏瓀继续说刚没说完的话,满不在乎道:“至少你可以遐想你妈爱你,而我妈不爱我是真真切切坐实了,我连遐想都遐想不了。我爸也没有多爱我,他只负责供我上学供我生活,其余就是甩手掌柜。退一万步,你还有姐姐,而我,什么都没有。”
她说的多轻松啊,多事不关己啊。
听得他多生气啊。
听得他多想告诉她,你有我啊。
可是他说不出口。
“你有我”这三个字多沉重啊,他们才十几岁的年纪,能承担得起它的重量吗?
不适时的时间说不适时的话也算是一种辜负。
“你妈……为什么要那么叫你?”卫珩想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哪样……哦,你是说杀人凶手啊,”夏瓀故意拉长尾音,却不急着说下去,而是抬起夹着烟的手放进嘴里吸了一大口,嘴巴张成O型,慢慢吐了几个烟圈,有夜色的陪衬,一圈圈灰白色圆像一枚求婚的钻戒,耀眼夺目。
“那是因为我妈偏心,她一直爱我弟胜过爱我,所以我弟弟死了,她一直都认为是我害的,渐渐的就称呼我是杀人凶手了。”随后,她自嘲地笑了笑。
“你弟弟为什么会被谋杀?”
就在今天早晨,他还认为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跨入这个禁区,这不到一天时间,他自己就主动跨了进来。
“你不是不想知道吗?早晨我那么问你,你都一直摇头。”这么严肃的氛围,夏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心调侃起卫珩来。
卫珩并没把那句话当做调侃,反而很认真的回答:“我想多了解你。”说完,他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不行?”他清冷的声音夹杂着挑衅、认真、还有一丝丝期许。
说完后,卫珩心里闪过一丝意外,这么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
他看到夏瓀的表情有一瞬间愣住。
似乎是对他的直白感到意外。
随后,听到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当然行,想怎样了解都行。”夏瓀言语有些不正经,但只有三秒,她就恢复了严肃。
她弟弟为什么会被谋杀?
这个问题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内心如果不够强大,最好不要轻易打开它,一旦打开不仅再也关不上,还要被迫付出代价。
虽然现在的她早已接受,也可以把这事当做饭后谈资一样满不在乎。但是在她经历的那段时间,她足足一个星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夏晟那充满血丝的双眼和一条条被扯出来的血淋淋的肠子,那时候的她像是被夏晟的尸体附身了一样,整整一个星期身体和精神都充斥着死亡的暮气。
这段经历沉积在她心里,就像是胆囊里的结石,不动手术出不来。
如今终于遇到要对它开刀的医生了。
她缓慢开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仿佛说快了会让他觉得这经历是她胡诌的。
这段经历可以长说,也可以短说,短说只需三言两语,长说可以说上一天一夜,她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只知道时间一点点流逝,没有尽头。
说完了。
她人生悲剧的起源在这一刻全部诉说完毕。
她长吁了口气,像是解脱了一般。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现在的琴音湖周围已经没有人声了,连风都停止了吹拂,周围静得奇异,侧耳凝听,仿佛都能听到沉默的声音。
听了夏瓀的故事,卫珩总算了解了夏瓀的一切。
他对她的那些疑问,都得到了答案。
他知道他不需要说话,她不需要安慰,说什么都是徒劳,他们相互知道彼此的故事就足够给予慰籍。
两个受过伤的心灵在这奇异的沉默里慢慢得到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