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空气中湿度渐浓,下雨也多了,河流里的水面也开始渐渐涨起。
张用坐在房间里,感觉书台都有了些潮气。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到雨水多时便有一种湿热的包裹之感。
他想出去转转,透透空气。
出得府门,马车已备好,眼下小雨新停太阳已经露头,光线也复明亮了起来,他觉得心情顿时开阔了许多。
自那日将状子递给官家之后,张用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已私下跟韩雷会面告知了此事,此刻他心中思虑的,既然扳倒了汤木会,那么为神武营正名的事自然要马上提入正题!
这也是他眼下最想做的事情了。
“雨后湖边的景色最美了,咱们去西子湖边罢。”
他跟车夫吩咐了一声,刚准备蹬车,却见迎面一辆马车徐徐停下,车上下来一人正向着自己这边款款而来。
来人是位女子,只见她径直走到张用跟前,双手合拢腹前,深深行了一礼道:
“小女叶沁心特来拜见张大人。”
张用自是见过她的,之前酒馆见面也从韩雷那里听说了她的一些过往,毕竟没什么交集,今见她突然诚心实意的行此大礼,还是略有些吃惊,他当即还了一礼。
“是叶主执啊。我知道你,既然你我同朝为臣,不用如此见外。”
“张大人,你知道我?”
沁心觉得有些奇怪。
张用笑笑。
“你便是陛下亲封的‘逸香主执’,这朝中上下谁人不知,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沁心有些羞愧的说道:
“惭愧,之前我虽只见过大人一次,但实在是印象深刻让人心生敬佩!”
“哦,叶主执所指是?”
“就是汤相寿宴那次。”
张用看着沁心诚恳热诚的表情,他想起了汤宴当日那个坐在香炉边上面无表情女子,从头至尾她只是冷静的在一旁观察着自己在宴会上的义愤填膺和汤党的唇枪舌战,全程没有半句的言语。
难道她是想来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么?
“叶主执此来可是找我有事?”
“也无甚事,只是想拜会结识一下大人,”沁心坦诚道,“实在是有些冒昧唐突了。”
这姑娘倒是直接明了。
张用看她一脸的赤诚的样子,不忍回绝。
“我正欲去西湖边上转转,叶姑娘若无事可愿一同前往?”
“好。”
沁心干脆的回答。
张用向着车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同上了车,车夫催动马匹,向着城中而去。
车行至僻静之处,沁心直言道:
“实不相瞒,小女前些日得知你和几位大人一同参奏汤木会,心生敬佩,特来相见。”
张用心中一惊。
“你是如何得知?”
要知道,他们联合在一起参汤木会也不过几日的时间,这姑娘居然能够这么快就知道!
“是那日官家在后宫说的。”
沁心说着便将官家去到怡和宫李贵妃处所提之事说了一遍。
张用想了想,立刻明白了大半。
“那官家是何态度?”
他眼神一聚马上问道,这是他最为关心的。
和汤木会一样,他也急需知晓官家的态度,要知道,这直接能决定未来朝政的走向。
“自然是气闷不已。”沁心如实说,“他还在杀与不杀之间犹疑...”
“看得出来陛下的压力很大。”
张用听罢却笑了笑。
沁心看向张用,他脸上那种气定神闲的表情似在昭示着一切都未出乎他的预料。
“大人能告诉我,您何以对扳倒汤相有如此把握?”
张用也看了看她,神秘的说道:
“老夫自是掌握了一些确凿的证据。”
沁心听罢思忖了会儿。
“姑娘何故对汤的事情如此关心?”
张用问道。
“不瞒大人,”沁心顿顿神,“其实我与那汤木会有私仇,不同戴天!”
“哦?”
“他杀了我的家人。”
沁心一字一句,她说完便缄默下去,转头看向窗外。
张用心中一怔。
其实以前从韩雷处大略知道了这姑娘的一些过往,她说的也是实话,但说到汤为何指示台州官兵去灭了叶家,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
不过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有此事实,她若不愿说,细问下去也无异去揭人伤疤。
他现在能确定的一点,那就是这姑娘对于汤木会的恨是真切而实在的,因为此刻在她的脸上这种流露出对往事的伤感是任谁也装不出来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也是明白无误的,那就是汤木会的罪恶,已经罪无可恕!
张默默叹了口气。
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沁心沉默了一会,半晌,她转过头来,真诚的说:
“我很感谢您!”
这是发自肺腑的话语,张用的心中也不禁柔软起来,他微微叹了声气安慰道:
“姑娘,过往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汤木会自有恶果等着他。”
沁心点点头。
车已渐行至湖边,车夫选了个靠湖的好位置停好车,将车帘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