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之后的事....”
韩雷脸色苍然记述着,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那完颜贞便是你的生母啊。”
韩雷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眉眼与当年完颜贞有着相同的神韵。
“那是我亲眼所见的。你娘自戕后半天才被人发现,已经来不及救援。”
沁心一时语结,虽然对于生身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听到这些过程还是不忍有些唏嘘。
完颜贞。
那个贞烈的女子,她的母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用最后的殉情表达了她对父亲的爱意。
“当时我依照完颜耶律的要求,硬着头皮找到那次执行袭船任务的金军神卫,以期得到相关的线索找到你。”
“可大海茫茫寻人实在太过困难,实地探查综合推断也只得到了事发的时间以及当时沉船的海域这类并无太大价值的碎片信息。”
“此事只得就此搁下不了了之,最后还是以自己挨了五十军鞭了事。”
韩雷自嘲的笑了笑。
“后来我们来到台州,那个时候你已长大....”
他又看看眼前的姑娘。
“你们后来还是找到了我,”
沁心了然道。
“所以,你是说神武营受金人胁迫,然后过来专程过来就是为了找到我杀掉我?”
沁心说得自己都有些不信。
“不。这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我在台州收集汤木会贪墨军需的证据,发现你只是顺带的。”
“可你还是下手了,不是么?”
“是的。因为我们要拖延时间,还有,我也想杀你。”
韩雷丝毫不隐瞒。
“为什么?”
“因为你是金人。”
是啊,就这一条理由就足够了。
“只有这样,完颜才会允许我们继续呆在台州,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将汤的罪证搜罗完全。”
“可当时何以能确认我正是她的女儿呢?万一不是呢?”
“不需要。”韩雷自嘲的笑笑,“只要差不多对上就可以。错杀了又如何,在他们眼里,汉人的性命不值一提,完颜耶律容不得你的存在,万一赌对了呢?”
韩雷反问道。
沁心愣了愣。
真的赌着了!
“现在你都明白了么?”
韩雷长长的吐出口气,他畅快的将一切说出,事情的始末都已清清楚楚。
一切疑云消散,真相终于大白。
可面前的沁心不愿意相信,她在内心不断的问自己,
为什么?
想杀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亲舅舅!
她不自主的倒退两步缩到船舱的角落,双眼失神的盯着眼前的空气,口中不住的呢喃道:
“原来他们要杀的就是我。”
“一直要杀的就是我啊!”
她终于明白,
原来一切的一切,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自己!
是自己这个身上流淌着金人血液的罪人!
是自己,
害的生养父母殒命!
是自己,
害了那一船无辜的性命,其中还有林有豪的生身父亲!
也许,自己存在这个世上就是一种原罪。
她无法再给自己一个受害者的理由,因为她与那些恶人本就是一体。
韩雷徐徐走过来,
“叶姑娘,你是一个香师,也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女子。”
“还记得咱们在台州酒楼逃离的那次吗?”
沁心点点头,当时与官兵械斗的场面依旧清晰。
“我们伤害了你,而你却是神武营的恩人。”他自愧的说道,“真是讽刺啊!”
“沁心姑娘,”韩雷突然极其认真的向她行了个军礼,“我对不住你!”
“韩将军...”
沁心一时不该如何是好。虽然面前之人曾经伤害了自己,可奇怪的是,对于他们,自己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恨意。
“还有...”
韩雷的头低了下去,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懊悔的神情。
“叶家的消息是我传递给完颜耶律的。”
“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的家人下手。”
“你台州的爹娘..”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是我害了叶家,不管怎么说,虽然无意,但毕竟是因我引起。”
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了那把‘寸进’,递到沁心手上。
“叶姑娘,你杀了我吧!”
“为你爹娘报仇,我不会恨你的。”
说罢,他又将上衣的胸膛敞开,用心窝的位置直抵住冰冷的刀尖。
泛着寒光的刀身在不断的颤抖。
沁心双手握着利刃,却是满脸的泪水。
她下不去手啊!
可一想到叶家上下那些鲜活的生命,双手又不自主的攥紧了刀把,她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刀身猛的向着一个部位刺了过去...
‘当’的一声,‘寸进’掉落。
沁心像团棉花似的跪倒在地。
她低下头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只见韩雷胁下的衣裳被划开了一条斩齐的刀口,避开了身体。
他缓缓蹲下,叹了口气。
他将‘寸进’拾起,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姑娘,
“叶姑娘,我这条命是欠你的,你可以随时来取。”
面前哭声厉厉,仿佛述说着无尽的唏嘘。
韩雷也流泪自语道:
“我这辈子杀过坏人,也杀过好人,我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去九幽地狱。”
......
他摇头自嘲的站起身。
“昭雪平冤!”
“平冤昭雪...”
“早知我杀人就可以了,何必要给自己这些幻想。”
说罢他大笑着,
苍然而孤独的离去。
....
隔壁突然一声响,
似乎是有人摔倒的声音。
紧接着,这边的房门被猛的推开,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流泪满面的张香香看见叶沁心蜷缩在地上,自顾的哭泣,她哭得是那样的难受,胸腹急遽的收缩起伏,就连身上洁白的衣裙也在跟着轻轻颤抖着。
“沁心,你....”
她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怜悯来。
她居然是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