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残破不堪的神庙虽然四处漏风,但好歹可以站着说说话了。
卓阅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问: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等克米特?”
“他已经登岛了。”雷蒙德指着祭台——就是当年祖母让他脱衣服的那个祭台——上面摆着一些小石子。
“这是克米特的留言,是我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他在岛上等我们。”
卓阅更不解了:
“他既然来了,还预想到你会来,直接在这里等我们岂不省事?”
“因为他得先走遍岛上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做一些准备,才能解开封印。以他的速度,还是早点去比较好。”雷蒙德耸耸肩,“我们当初约定在岛上会合,也是因为离开简渡十年了,不知道这神庙塌了没有。现在我俩都来这里,属于不约而同。”
这种发小间的默契还挺让卓阅羡慕的。
这时雷蒙德扒在一处可以远眺简渡岛的石窗前,摸出了他的黄铜望远镜:
“既然来了,我们正好先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并制定战术。”雷蒙德这句话让卓阅刮目相看,正想夸他有点真水手的样子了,却听他补充道,“我和克米特从小玩海盗游戏时就经常把这里当瞭望塔和留言板。”
行吧,原来还在做海盗梦。
但正好,卓阅也一直想来这里看看。
之前听雷蒙德说,崖顶神庙里没有女神像。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虽然崖顶神庙的外貌与青月教的神庙类似,但如今站在废墟里一看,建筑内部刻满了召唤阵,也就是召唤师们手背上那种图案——
一些菱形、方形和三角形叠在一起。
一眼看过去,这神庙只是一片废墟,石质幡竿断裂四落,只剩半截的础柱爬满了苔衣,几乎坍塌的屋顶下,倾颓破败尽收眼底。
如果顺着陡峭的断崖往下看,还能看见沉积崖底的褪色鲸骨,巨龟甲壳,海兽鳞爪,与年代久远的船只遗骸。
神庙废墟和周遭的离草矮树都是一片灰绿苍褐,坚韧然而疲倦。
但如果仔细观察细节会发现,经过这些年的风蚀土掩,神庙内部依然残留着一些曾经华丽过的痕迹:
青银蓝的穹顶,雪夜白的星灯,蓟花紫的月窗,珊瑚红的烛台,麦田金的花纹……不难想象出当年的盛景,简渡岛的住民一定曾经非常爱它。
卓阅又想起童年,那时候自己像所有孩子一样,虽然觉得“长大”两个字还很遥远,但已经笃信只要自己长大了,就能穷尽整个世界。
那是的自己从没想过母亲会突然去世,从没想到作为卓家的女儿要面对多少压力和阻挠,更想象不出有一天自己终于站在这里时,会是身处什么样的前因后果,将要刻下怎样的命运轨迹。
妈妈,十年前你来过这里吗?看到的景象和我看到的一样吗?
艾博,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见面?我这有好多故事想讲给你听。
有一瞬间,卓阅神游天外,百感交集。
往昔读着别人的照片和文章驰骋想象力时的兴奋心情,今日面对亲眼目睹的真实景象的震撼感动,还有“大概也算是站在世界尽头了”的小小骄傲,“想要穷尽更加辽远的天涯海角”的骚动难耐,以及出海这些天以来,身处甲板时感受到的澹澹无际,站在崖顶上眺望到的苍茫无极,努力学习水手技能获得的成就感,还有惦记着已发生和将遭遇的一切的默默不安……
全都搅拌在一起,伴着狂风猎猎,惊涛滚滚,鸥鸟嘹唳,长瀑呼啸,在她脑中回旋奔涌,沸腾不息。
直到雷蒙德喊她:“船长!船长大人!你有怀表吗?我看到海军在巡逻了!我们计个时吧。”
“哦?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