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超立时翻脸拍案而起,指着左宝贵说:“危言耸听一派胡言,守不住鹞子山是尔等无能,休得推诿搪塞,本帅本当按律……”后边的话未及出口,聂士成急忙拦住:“大帅,大帅,切莫动气,事出有因,左大人力战死守,已经尽力了。”叶志超自知有些心火难平,差一点语言失控,被聂士成拦下,也算是下一个台阶。他忿忿不平的甩袖坐下,嘴里仍然嘟囔着说:“岂有此理。”
左宝贵气愤难平无处发泄,自带兵以来何时受此奚落,直气的一时语塞,无奈之际便要拂袖而去。此刻,同为奉军体系的练军总兵丰升阿一把拽住左宝贵,强拉他坐下。丰升阿温和的说:“左大人,切莫意气用事,这不是大帅和大家商量吗。莫着急,再听听大家的意见。”
会场上气氛稍缓,叶志超也有些尴尬,他用眼角瞟了一下聂士成,故意咳嗽一声,示意聂总兵该出头说话了。自进入平壤以来,聂总兵一直受四大军统领的冷眼观望,无形中逼着他靠近叶大帅。外人眼里他就是叶志超的附庸,凡事唯叶志超眼色行事。此时聂士成左右为难,如果站出来表态支持叶志超,实在不是自己的本意,更不愿弃城逃走,做实自己败军之将的名声。那样岂不是真成了“一败成欢二败平壤”,如果站起来支持左宝贵,又恐怕失了与叶大帅的和气。毕竟这几个月风雨同舟并肩作战,多少有些不离不弃的情分。
聂士成扫视了一圈诸位将领,张嘴“啊,啊”了两声,他那几句尚未思忖好的话刚到唇边,被丰升阿给截住了。丰升阿轻声干咳一下说道:“各位大人,末将倒觉得叶大帅之言,不失万全之策。”叶志超本来期待聂士成的支持,突然听见丰升阿如此说,不觉眼前一亮,拭目以待。
丰升阿开场白说完,环视四座又看了一眼叶志超说道:“眼下平壤一战,倭军气焰正旺,倒不如采用曹刿论战之策,虚晃一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退出平壤陷敌于累卵,再图进取。”叶志超听罢哭笑不得,第一个冒出来的支持者,既然说出如此可笑的故事,他强忍火气说道:“丰将军直言不讳,不失一个策略,请诸位再议。”
话音刚落,马玉昆呼的站起,他说:“大帅,开战伊始,先言退恐怕于战不利。末将觉得左将军之言,绝非逞能好强,好男儿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勇气可嘉当为表率。”接下来诸将也都各抒己见议论纷纷,主战主退诸说不一,一时也捋不出个头绪。
叶志超脑子里亦是混乱不堪,自从出兵朝鲜诸事不顺,只怪当初抹不开中堂大人的情面,接下了这块烫手的山芋。成欢驿兵败北撤成了众人的笑柄,明里暗里屡屡遭人挖苦。叶志超自升任四大军“总统”以来更是寝食难安。有时无名火气冲着侍妾发泄,后悔自己不该带她来此是非之地。这几日更是心绪烦乱,甚至有些神经质发作,但凡听到有人言及主战不退之词,便觉得是在绕着弯的讥讽他。
诸将乱哄哄七嘴八舌,直吵的叶志超头昏脑涨。聂士成一直沉默不语,他感觉再不说话,叶大帅真的是下不了台,于是他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大人,我也表明本人态度,我很赞同左大人的意见,坚决保卫平壤城,既要报效朝廷也对得起高丽臣民。”
“但是,”聂士成话峰一转,说出了另一个意思:“叶大帅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依我看,借用中堂大人的名言,此乃老成之见。”丰升阿听罢,半口茶水没咽下去,笑的直接喷了出来。“老聂,老聂,你怎么两头都占着呢?”聂士成瞟了一眼丰升阿,拂了一下喷落在战袍上的几点茶水。接着说:“何为老成之见,谋战谋退通盘策划方为上上策也。只谋战而不谋退,何以全身而退。未谋战先谋退何错之有,几万名将士跟随大帅,万里转战异地他乡,大帅岂能不为他们的身家性命而虑。击退倭贼保住平壤固然重要,凡我大清将士守土有责当仁不让,责无旁贷。倘若不胜是否也应该谋退尔?退兵的策略不逊于出击,进退有度更需要有胆有识。事先安排好退兵之策,当无可厚非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