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上,代表着心跳的绿色曲线不断起伏,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这几天,不管是闭眼睡觉,还是睁眼望天,王丽珠的耳边都是这个声音,已经快要听习惯了。她向右翻了个身,继续在这“滴滴滴”声中想事情。
睡在走廊上的这几天,她把自己的这一生都想了好几遍,始终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到底从哪个环节开始就出错了呢?
她王丽珠从做姑娘起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能干人,连村里那些碎嘴的三姑六婆说起她来,那都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她又贤惠又能干,重要的是长得也漂亮,谁娶了她那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结婚后,她也按照自己父母教得那样,孝敬公婆,爱重丈夫,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手抓,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奉献,先是咬牙还清了宋家欠的外债,又接连生下了一对儿女,就连市里买下的那套房,里面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她的贡献。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结局会是这样?!如果那天她没有冒着冷风去拜佛,如果那天后背发寒能及时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如果之前她没有狠命地干活,累得免疫力低下,如果…
王丽珠这才发觉,女儿说的没错,她是真的好爱啊,好像一头不顾自己,一心全为了这个家的勤勤恳恳老黄牛。
那家里的其他人把她当成什么呢?为什么宋新国作为一个执业这么多年的医生,连自己老婆病得这么厉害都看不出?他真的有关心过她吗?那公婆呢?陈亚芳真的笨到连陪床都来不了吗?该不会在家里偷笑他们一家人以后终于能摆脱她这个母老虎了吧?
王丽珠的心里不可避免地升起几分埋怨,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下去,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前那些呕心沥血为这个家做的奉献,值得吗?
还没等王丽珠想明白,宋新国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紧皱着眉头在她病床边坐下。
看到这样子的丈夫,王丽珠又心软了,暗想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这么揣测枕边人。他们都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宋新国的为人她还不清楚吗?
虽然有时候是抠门了点,对她关心不够,但是男的嘛,你不能指望他们有多细心,像宋新国这种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打人,还算顾家的男人已经是中上等了。更别提她这次生病,宋新国跑前跑后,比一些知道自己老婆生病了也不回家的男的已经好太多了。
王丽珠声音柔柔地问道:“电话打好了?你认识的那些专家们怎么说?”
宋新国沉吟不语,他发动人脉,联系上了几个大医院的医生,询问了自己老婆这个病例,得到的建议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ICD手术费用很高,高达10多万,并且它只是在防猝死有一点作用。另外要做手术的话还是去大医院比较好,现在市医院只是个二乙,手术水平一般。
宋新国很犹豫,他其实更倾向于用药物保守治疗,毕竟新农合出了省就不能用,要去魔都大医院的话,路费、住宿费、医疗费这些可都不是小费用啊。
现在要是把家底全都砸在这上面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女儿的读书费、儿子的读书费、将来的娶亲,每一座都是大山,就算小道消息说是要开始征地补偿,但谁能保证是真的呢?
当然,宋新国不会这么直白地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他下意识地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打听到的情况和王丽珠说了一遍,就像是平时和她商量遇到难搞的病人该怎么处理一样,把问题抛给她:“丽珠啊,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宋新国考虑到的事情,王丽珠也一样会顾忌,总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把这么多年的家底全都折进去吧?她的选择没有任何悬念,当然是一贯体贴地主动让步。
夫妻俩商议好待会儿由王丽珠直接和宋晚木说出这个决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从那天宋晚木直接朝宋新国不客气地一顿输出之后,父女俩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奇怪。
宋新国没法再像以前一样拿出做父亲的威严,他有时候甚至都不太敢直视宋晚木的眼睛,总觉得这闺女的眼睛好像探照灯一样,能够刺破他心底的小九九,让他心里莫名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