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冷语一记响指便撤去了围成牢笼的金线,那灵蝠一下便有了些许精神,迫不及待地扑向盛着血水的铜盆。
它也并不张口,只是贴在盆边上将血中的精气吸了进去。吃饱喝足的灵蝠打了个饱嗝,周身竟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它拍了两下翅膀升到空中,光芒越发强烈,直教人睁不开眼。
那光芒的中心现出了一个身影,冷语和白琢寒待光芒散尽后,勉强地睁开了被照花的眼睛。只见在原先灵蝠飘着的地方站着一个颇为清秀的年轻男子,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好似在黑暗中也能放出光来,只有头发还像是炸了毛的蝙蝠,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枚虎牙:“凡人们,还不快来拜见蝠大爷。”
冷语嫌弃地将脸扭向一边,白琢寒急忙伸手挡在她面前:“我说,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可不是嘛,这个刚刚从蝙蝠化成人形的家伙身上当然是一丝不挂的,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慌忙扯了桌布裹在身上:“大爷很久没有变成你们凡人的样子了,只是一个失误。小子,衣服放哪里?”
白琢寒无可奈何地往自己的住处努了努嘴:“去我屋里找吧,找到了就快点滚吧。”灵蝠听罢,忙不迭地就冲出了门。
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朱雀、白琢贤这一队人马已经上了路,正如白琢贤前夜观得的天象,今日的荒漠一片平静,偶有微风带起砂石,即使打在脸上也没有往日的生疼。
白琢寒一手抓着马匹的缰绳,一手扯过身上的披肩给怀里的人围上,想了想又悉心地给她遮上了头发和脸庞。
冷语挣扎一番,拗不过白琢寒的气力,只得作罢,原本寒津津的身上倒是感觉到了一点暖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是几天没洗澡了么?”
“你就别嫌弃了,不挡些风沙,也好歹挡些日头。本就长的瘦,再一晒黑,可不是像那灶台边的姨娘了。”白琢寒刚说完,只觉得喉头一哽,顿时出不了声,眼见冷语指尖闪过一道光束,心里便清楚又是这死丫头搞的鬼,身上还有伤还如此不安分,真是服了她。
方才扶着冷语出门时,不知是否是白琢贤授意,一名御穹侍牵着马匹过来:“这位姑娘好似伤的不轻,这匹马就借你们赶路罢。”
白琢寒看着周遭灾民中的老弱病残,刚要推辞,身边其他的灾民便关切地围了上来,纷纷劝说:“小哥你就别推辞了,你家妹子是个好姑娘,我们也很希望她能快点好。”
“是啊是啊,就带着她上马吧。”
约莫是之前将搜罗的吃食分给其他人,冷言冷语这对“兄妹”在其他灾民心里有了一定的地位,白琢寒自然难却众人的盛情,在一片簇拥中,把冷语抱上了马背。
“你也上去,扶着你家妹子”,不知哪位老人家又说了那么一句,回过神来的时候,白琢寒已经环抱着冷语端坐在马背上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冷语也不好发作,只能装晕,任由白琢寒将自己拥在怀里。
白琢寒也并不好受,虽说有了坐骑能省力不少,但他心中顾着冷语身上的伤,不得不挺直腰杆支着冷语的肩膀,好让她能倚着自己,又不会碰到她背上的伤口,这一路下来直累的他腰酸背痛,就连屁股墩儿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白琢寒心里也有些气馁,毕竟原本想着在路途中寻个机会继续向朱雀询问手钏之事,这下也落空了。
好在,眼前的地平线上慢慢显现出了城池的轮廓,看来目的地快要到了。
锦都郊外。
双脚着地的一瞬间,苏承英心中不由得感叹,纵然人世已斗转星移近百年,这里的景色却还是保留住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是昨天自己才刚刚离去。
和她一起种下的紫阳花就这样默默地花败又花开,静候着主人们归来的那一日。
那些尘封的回忆此刻又被清晰地唤醒了。
“这山坡上大片的地空着总觉得有些萧瑟,月儿,我们种些花草可好?”
坡上的老榕树下,两个人惬意地靠着树干,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也好,反正这些日子也闲着无事,要种,莫不如种上满山坡的紫阳吧。”那叫月儿的姑娘收起手中的折扇,背手似君主一般指点着江山。
“哦?小的本以为依着月国主的性子,会喜欢牡丹这般欢快明艳些的花草,怎的会选紫阳?”
“比起牡丹芍药,紫阳确实不如那般浓艳明快,但是我就是喜欢紫阳花团锦簇的样子,花色质朴却不失热闹,看着窝心。”
“好,就依你。”
往事勾起苏承英嘴角的一丝笑意,他希望回忆就此停止,努力地从那些他不愿回想起的往事里挣脱出来,匆忙扯起一边的莫子兮,便往坡上走去。
远处望来,这里只是一片被花田簇拥的山坡,走至坡上,方能发现这另一边的坡下乃是深渊,壁沿光滑,深不见底,好似被一刀劈至底一般,呈现着与花田截然不同的肃杀景色。离着岩壁十几丈开外立着一座孤峰,直插云霄,四周无依靠也无牵连,就这么遗世独立一般立在两座峭壁的中央。
孤峰从头至脚都被一股强大的结界笼罩着,凡人或是法力一般的小仙小妖根本就看不见它,即使法力高强能察觉到孤峰的存在,这个结界也不可轻易打破,稍有不慎还会被结界反噬。
从底下吹来的风似哭似怨,叫人不由得心生寒意,不敢久留。
苏承英整了整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衣袖,轻念一句咒术,抬脚便腾空往孤峰漫步走去,就好似踩在一座无形的桥上,如履平地。
莫子兮见状也跟了上去。在苏承英设下的结界里,唯有跟着这结界的主人一同“架桥”,才可触及孤峰的真身。
苏承英两指在面前一比,缠绕在孤峰岩壁上的藤蔓间便辟出了一条道路,直通山洞。
别看孤峰最宽的地方也不过能容下三个人并肩而站罢了,这藤蔓后的道路估摸着却有百十来丈。两人沉默着走了进去,苏承英不说话是因为心中被纷扰的往事所纠缠着,不愿言语,莫子兮则是深知兄长此刻所念之事,不愿打扰。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走到了山洞尽头的密室内。阴暗的石室里唯有中央的一尊铜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便是只在古籍上才有记载的上古神器流年鼎了。
苏承英抬手解了流年鼎上的封印,被压制住的光芒顷刻间发散出来,虽是被封存在山洞之中,但是溢出的仙光方圆百里间都清晰可见,偶然看见此光的凡人们无不屈膝膜拜。
苏承英的视线也因为刺眼的光芒而陷入了一片明晃晃的情景中,耳边响起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声音:“我爱你,这一世,下一世都跟着你。所以答应我,如果我先走了或是找不见了,一定要来寻我。”
“好。”苏承英答应着这句话,有一滴清泪从脸颊滑落,眼前的光芒宛若召唤他一般,引领着他的思绪向着记忆深处走去。
“兄长!”是莫子兮的声音,只是此刻的苏承英不想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只想随了脑海中的声音,去见那个魂牵梦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