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对《神农本草经》并不陌生,相反他对此书极为熟悉,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最开始接触这本书,是在高中,那时候周处情窦频开,先后暗恋过三个女老师,两个女同学,和一个女同学的妈妈。
女同学的妈妈姓白,早已离婚,在学校对面开了个中医诊所,一边给人看病,一边照顾女儿读书。
有一回,班主任为了让同学们对一些典型的大学专业和社会行业有所认识,就组织了几场讲座,白医生就在邀请之列。
讲座上,白医生说,想真正学好中医,必须对四大经典(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熟能成诵,这本来是古时候中医大夫的童子功,现代中医普遍在大学才开始学,其实已经错过了背书的最好时候,如今能熟记四大经典的中医屈指可数,如果谁能做到,肯定独得青睐,也能有所成就。
周处记住了屈指可数,独得青睐八个字,立志要背下这四本书让她青睐青睐。
背书期间,他有问题就登门拜访,没有问题创造问题也要登门拜访,就这样,在惊人的驱动力和意志力的加持下,他做到了。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周处得偿所愿,可在得偿所愿的第二天,他就患上了一种病。
这种病直到几年后他才能比较恰当的描述出来,他称之为灵肉支离,症状是:
久处人类社会之中,就会心性丧乱,思想滑坡,必须弃世离俗,到常人绝迹的大自然里,才能恢复过来。
而久处大自然里,又会肉身崩溃,肢体独走,必须入世还俗,才能变得正常。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去求医,可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给不出答案,求来求去,也只得到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一种病名而已。
他报考了中医药大学,抱着对中医的神秘主义期待,潜心研究,自撰方剂,服药无数。
这么多年下来,他虽然没治好病,但也没治死自己,还意外开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比如耳中生耳,眼中生眼,脑子里面生脑子……
穿越前,他再次离开人类社会,去往一个无人之地,那是一个地下溶洞,要潜水通过一条地下河才能到达,发现溶洞之后的这些年里,周处经常会来坐坐。
因为溶洞里有一个植物人,字面意义上的植物人,质如朽木,盘腿而坐,几年前他头上还有两片绿叶,一朵小花,现在也都凋零了。
植物人并没有死,也不是全然无法动,在周处第二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发现植物人的头往左转了一些。
这些年下来,持续往左转,已经快要完全转向左边了,两颗眼睛里的瞳孔也随之而转,似在朝左看。
周处慢慢意识到植物人看的地方,就是自己第一次上来的位置,那次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应当是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植物人,他才转头来看,可惜思维迟钝,又速度太慢。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处主动站在植物人面前和他说话,但对方视若无睹,坚持要看向最初的地方。
这次,植物人的视线终于到位,周处站了过去,向他打了声招呼。
一天之后,植物人浑身一震,树皮般的眼睛骤然有了神采,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他在活动自己的手。
两天之后,他的手终于结成一个手印,手印完成的那一刻,《神农本草经》凭空出现在他手里,然后,植物人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周处上前拿起书,翻开来看,可连一行都没看完,那些文字就活了似的飞离书页,钻进他的眼睛里,搅乱脑海,撕碎意识。
意识恢复时,他便已经穿越到这里。
此时此刻,神农本草经就这么玄奇地悬浮在眼前虚空,篆字古朴神秘,笔画游走聚散,全文顺次展现。
周处浏览一遍后,发现这个来历玄奇的版本在主体内容上与世传版本并无多少差别,只是序录部分完全不同。
世传版本的序录是关于本草经三品分类,以及药物性味、功效主治、配伍原则等总论性的内容。
而这本的序录则是告诉读者如何通过服食书中所录的三百六十五味药,实现长生不死,明确提出了本草修炼法,但是不全,只记载了前三个境界。
这个版本的署名是“神农氏述,陶隐居录”,陶隐居应该就是陶弘景,世传版本就是经他手才得以流传下来的。
在序录的末尾,有陶隐居的自述,从自述看,他大概就是溶洞里那个身体已经化作草木的植物人。
他以极其遗憾悲叹的笔调写道:
神农降世,偶景黄庭。
冥通听经,三转而斩。
余自玄关破后,尝药百千年,终不得窥四转修法,非得经旨,智不可及也。
生死玄关,灵肉支离。
神机化灭,气立孤危。
黄庭绝世,仙踪难觅。
余成朽木衰矣!
余成朽木衰矣!
余成朽木衰矣!
周处看完,沉默半晌。
然后伸手拿鞋,从鞋垫下的夹层里取出四十块钱。
这是少年离开家时,他妈妈给他的,本来有七十块,已经花掉三十了。
用这些钱买点药,来验证一下本草修炼法吧。
他起身离桶,用毛巾擦拭身体,这时花婶开门走了进来。
两人都没有不好意思,这种场面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花婶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帮他擦后背。
“你还洗的挺好,背上这种自己不好洗的地方都洗干净了。”
“使劲儿搓呗。”周处笑着说,毕竟自己有四只手,其中两只还能任意拉伸扭曲。
“小山,我问你个事儿,你给我说实话。”花婶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一问。
“花婶你问吧。”
“你和曹阳真是叔侄关系吗?”
“当然是了,花婶你怎么这么问?”
“是就好,今天井下那个冒顶的事故不是意外。”
煤婆婆屋外面的公审还在进行,关震两人身上的伤更多了,正声泪俱下地把自己做的坏事一件件全说出来,每说一件,就痛呼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别揍我了。
花婶想到这个和自己儿子很像的少年也是类似的三人组合,她看围观的曹阳和董雷,虽然两人神色如常,但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就来问周处。
听到周处的回答,花婶松了口气,把关震和孙常乐骗人假扮父子,杀人伪造矿难,再以死者亲属的身份索要赔偿的事告诉了他。
周处听完,做出花婶预想中的反应。
花婶提醒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小,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
“嗯,我记住了。”周处穿上衣服,准备离开。
“小山,你别先走。”花婶从橱子里端出一大盘猪肘子,虽然已经吃了一半,但剩下的这半油亮水滑,却显得更诱人了。
“你病刚好,要吃些东西补补,你不嫌沾我口水的话,就把这个吃了吧。”
“花婶,谢谢你。”
周处鞠了个躬,他是真需要吃点儿这东西,所以也不假客气,往凳子上一坐,就两手齐上吃了起来。
花婶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连说了几次可怜的孩子,提醒他吃慢点儿,别噎着,还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对面看他吃。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问他:“病了这么一场,你以后还找小姐吗?”
“……花婶,这次也不是我要找,是我叔非要我找,他说没找过小姐,就不算真男人。”
“纯属放屁。你年纪还小,别不学好,别看他们吸烟喝酒嫖娼赌钱很逍遥自在,实际上这辈子完了,一辈子都看到头了,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不想。”
“所以你就要争气,更要洁身自好,这次只是着了凉,下次要是染了病,哭都没地方哭去,你见过菜花吗?”
“见过。”
“染了病以后,你那里就会烂成菜花一个样。”
“……”花婶,我还在吃饭呢。
“你不信?改天我找个这种病的人过来给你看看。”
“信,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