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维恩像往常一样顺着克里奥·让街区其间的几条小巷走路回家,脚下时不时发出踩烂淤泥的“啪叽”声。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阴湿环境,天空被密集的楼顶遮掩,反倒世代寄居于此的硕鼠们的吱吱乱叫声中总是隐含焦虑。
欧维恩不紧不慢地走着,散漫的目光扫向阴暗中最藏污纳垢的角落。
碰到运气好的时候,他能采到可入药的大型菌类。
只是这次没什么发现——欧维恩抽了抽鼻子,空气无时无刻不浸透着一股霉味,然而和阳台那挥之不去的浓烈药味相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自从天天在家里起炉煮药,蚊虫全部都敬而远之了。
拐过最后一个转角,青年脚步顿时一停。
欧维恩看到两个便衣,正满脸不忿地站在自家门前。
两位先生似乎等了很久,看得出他们很想找个东西靠一靠,但碍于巷子里肮脏的环境迟迟没付诸行动。
两人都手提警棍,其中一人手里还抓着一个麻袋,袋子没有装满,但能通过袋子不断翻涌着的轮廓判断出里面装着的是某种活物。
当欧维恩看见两位警察的时候,他们当中一位正转过身子,往自己脸上“啪”地扇了一巴掌。
一只花斑蚊子大叫着从他指缝间溜走。
“嘿,杜邦,那小子来了!”
此时,脸上刚落下五指红印的那位警察对同伴大声提醒道。
两个便衣都穿着白衬衣黑外套,头上戴了顶一模一样的黑色圆顶毡帽,鼻子下面留着拖把一样的一撮浓胡,看起来像是贴上去的。
欧维恩眉头一皱,但还是走上前去:
“我是这家店的主人,你们找我有事?”
两个便衣对望一眼,其中刚被喊作“杜邦”的那位先生面色不善的问道:
“你最近是不是四处买了很多蛤蟆?”
……蛤蟆?欧维恩有点摸不着头脑,隔了两秒方才想起自己炼制恢复药水,的确要用到活体青蛙,额,蟾蜍也可以。
他随即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杜邦见他承认,得意地翘了翘胡子,因为他手里提着麻袋,于是对同伴说道:
“杜朋,给他出示一下搜查令!”
听到“搜查令”这个词组,欧维恩心中一凛。
难道帮派又闹了什么乱子?还是警方冲着自己的非凡者身份而来?
嗯,应该不是后者,除非两个条子其一是序列8以上的好手。
出了事,就让伊扎克替我打通关系……欧维恩扫了一眼搜查令,面色阴冷地想到。
原主欧维恩·帕德曾在赌场、风月场等各种古兹曼党地盘见过这种破纸,于是他没有怀疑。
确保两个警察离自己两步远,欧维恩把钥匙插入锁孔,推开屋门。
等三人全部入内,走在最后的杜朋使劲一合门,门框都跟着晃上三晃,巨响声顿时引得蛙声一片。
仪式道具、神秘学书籍、灵性药剂什么的,莫妮卡应该都帮我藏好了,现在她应该躲在自己的卧室里……欧维恩念头闪过,瞧向正在货架前翻找什么的两位警察。
他们早就找出了箱子里的那些青蛙和蟾蜍,脸色也因此变得沮丧。
“杜庞……怎么办,你瞧,没有咱们要找的那种蛤蟆。”
“不会白喂蚊子了吧……我看看,艹,还真不是一种。”
“江!”
说完,两位先生同时拍了拍身上的灰,唰地站起,步调一致得犹如马戏团里的资深演员。
随后从他俩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欧维恩品读出了一种既不好意思,又想强行挽尊的心态。
杜庞拍了拍欧维恩肩膀,就好似那上面落了一只蚊子,他挤眉弄眼道:
“小伙子,误会一场,我们还以为你在贩售,呃,贩售那种精神类药品。
“在共和国,那是很不对的!
“罗塞尔说过,人们不打一架便不会熟识,也说过把兵器变成翠玉丝绸……”
在这位便衣警察啰啰嗦嗦,为自己作解释之前铺垫一大堆废话的时候,欧维恩低头看着那个麻袋,袋子里传出的动静几乎完美融入蛙叫声,于是已经猜到了十七八。
青年微笑道:
“你们误以为我在喂养、售卖费洛舍河爪蟾?”
“江!”
杜邦和杜庞同时一愣,不禁使劲点头。
他俩只在探长那儿听过这个学名,来的路上早忘干净叫什么了,只好左一个“蛤蟆”右一个“蛤蟆”。
费洛舍河是费内波特王国东南段的一条大河,经过费内波特城,沟通首都与塞维亚海岸,最终流入迪西海湾。
至于费洛舍河爪蟾——则是在费洛舍河下游流域土生土长的一个亚种,蟾蜍作为欧维恩故乡的五毒之一,这些两栖动物往往身具毒性。
而费洛舍河爪蟾自然毫不例外,不仅不例外,它们还会在眼下毒腺,额外分泌一种独有的蟾毒素,费内波特官方将之命名为沙蟾毒。
沙蟾毒的毒效很简单粗暴,那就是致幻。
非常讽刺的是,这种毒素的特殊用法,最初是被“药师”发现的。
因为费洛舍河爪蟾相对容易捕获,而且只要蟾蜍不死,就能不断从眼下分泌出那种天然致幻剂,于是它们成了许多瘾君子和青少年的爱宠。
又因为使用者经常亲吻、舔舐费洛舍河爪蟾的眼皮,完全不顾这种做法十分恶心,于是在一些因蒂斯地下文学里,沙蟾毒竟有了“珠泪”这样的“雅称”。
帮派里的前海盗,加布曾经给欧维恩讲过一段黑色历史:
在上个世纪末尾,差不多六十年前,也就是一二九几年,沙蟾毒曾在费内波特王国掀起过一阵狂潮,舔舐爪蟾的恶习也传入另外三个国家。
不过,在如今的费内波特,沙蟾毒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然而,这绝非幸事——鲁恩王国和因蒂斯共和国对精神类药品的打击力度极大,以至于那些堕落的家伙们绝大多数只敢打费洛舍河爪蟾这种“擦边球”。
弗萨克帝国因为国力衰退和版图幅员辽阔,因此涉及那种东西的交易比鲁恩、因蒂斯稍微严重些,但依然不成气候。
而费内波特王国,则属于问题的真正重灾区。
谁是全世界势力最大的黑帮?人们一定会回答说,是墨索里党。
如果说,以农业为支柱产业的费内波特王国是一座巨大的农庄,那墨索里党则是笼罩其上的蝗灾。
第利斯城的古兹曼党、门加萨黑帮,以及特里尔的那几个黑帮组织,加起来都不能与墨索里党相提并论,因为后者的势力遍布几乎整个费内波特。
也许是因为格尔曼·斯帕罗的缘故,反正伊扎克曾叮嘱过手下,某些产业绝对不能碰——
但墨索里党则对此毫无顾忌,大做那种生意。
是的,沙蟾毒之所以在费内波特飞快消失,并不是因为卡斯蒂亚家族和大地母神教会——
而是因为这种东西的出现,触动到了墨索里党最重要的利益链。
这很讽刺,更多的是可悲。
费内波特官方不管吗?管,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除不尽这个该死的超级黑帮。
每当铲除一部分,墨索里党马上就会在费内波特境内,雨后春笋般重新冒出来。
他们当中的某些人,甚至妄称自己听到了大地母神的神谕。
他们当中的某些非凡者,甚至展现出了与“药师”、“耕种者”途径似是而非的某些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