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了四周,视线落在宁儿身上时微微柔和了一瞬,宁儿见自己看她,跟着露出一丝细微的笑容。
但一抬眼,他又看到了在罗妙芸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珍。
沈崇彦皱皱眉,对叶姨娘说:“你身子不好,今日怎么出来了?”
叶姨娘见侯爷与自己说话,便上前来深深一福,她言语含笑,柔声道:“妾身多谢侯爷关怀,这几日用了药,已是好多了。”
见了这一幕,宁儿才明白过来,这位青丝成雪的温婉妇人,便是侯爷唯一的妾室叶姨娘。
她看着叶姨娘那头白发,不免联想到她早夭的孩子,心中生出几分怜惜,转头看到眉黛如翠、杏眼琼鼻的宋姑娘,又不禁有一丝欣赏。
再看看坐在上头,珠光宝气、神采焕然的罗夫人,宁儿暗自感慨,侯爷不过一妻二妾,且有一位还没过门,便叫人看不过来了。
真不知那些妻妾成群的老爷家里,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了。
实则叶珍今日能出席,全托赖罗夫人。她专程叫了自己过来,无非就是为了给宋姑娘一个下马威,好叫她看看,便是自己这个生养过哥儿的姨娘,在罗夫人面前也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奴婢罢了。
但她并不在意,甚至感到高兴,既然夫人需要,她就更要拿出十二分的规矩,尽到自己为人妾室的本份。
从侯爷进来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不动声色地在他与宁儿之间逡巡,叶珍垂着脑袋,无声地笑了。
看来侯爷比她想象的,要更在意这个宁姑娘。
这真的是,太好了。
-----
松寿堂的小宴直到戌正三刻才歇下。
沈崇彦冷着脸留到了最后,罗妙芸却叫了叶姨娘随行,一起回了归颐堂中。
白绢忙着服侍主子松头发、换衣裳,叶珍却接过了朱绡手中的金盂盆,亲捧至罗夫人跟前。
罗妙芸拿调了香露的饮子漱了口,方睇了眼叶珍,笑道:“你如今多大的人了,没得还做这些小丫鬟的事。”
叶姨娘笑道:“便是头发全白了,也是姑娘面前服侍的奴婢。”
罗夫人见她仍用了闺中时的称呼,不禁追忆起出嫁前的光景,她幽幽叹道:“一眨眼,我们都老了,哪里还称得上姑娘。”
叶珍微微一笑,却捧了铜镜上来,放在罗妙芸的身前,她凝视着镜中那张依旧光洁美貌的面庞,笑着说:“奴婢看着,姑娘倒是明艳依旧,一点都没变呢。”
罗夫人左右照了照,稍感安慰,仍道:“不过是自己骗骗自己罢了,你瞧瞧那个姓宋的丫头,才正是年轻娇嫩呢!”
叶姨娘注视着镜中自己鬓边大片雪白的银发,嘴上却安慰夫人道:“奴婢瞧着,侯爷并没看上那姑娘,您不必过于忧心了。”
罗夫人却叹道:
“话虽如此,可我看这一回老太太是铁了心要把那丫头弄进府来。侯爷便是现在不喜,真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日日对着,终归有动心的那一日。”
她的话说着,眼神就落到了叶珍的身上,一时间,多少往事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