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的心就像被风筝线提到了九天上,又猛然坠落。
大起大落之下,她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看向被香茗虚扶下车的宁儿。
只见宁儿衣衫齐整、举止从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讶意,但在片刻之后,她就回过神来,上前依次向被众人簇拥的老夫人并夫人行了礼。
春草听见她姑娘饱含歉意的声音响起:“宁儿回来晚了,还望老太太、太太见谅。”
然而罗夫人却比春草震惊得多,她甚至顾不上回话,脱口而出便是:“燕翎呢?”
乍听到这一问,宁儿脸上却露出了明晃晃的惊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垂首肃立在车边的马夫却半跪身,一抱拳回道:
“回禀侯夫人,燕翎领了侯爷钧令,今日已出城赶赴道南了。”
罗夫人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那车夫,待看清他样貌时,却迟疑了。
她开口:“你是……朱翼?”
朱翼沉声道:“正是小人。”
罗妙芸顿时说不出什么质疑的话来,朱翼乃是沈崇彦身边一等一的老实木讷人,性子中有一股痴劲,除了侯爷之外,任何人也都使唤不动。
莫说那宁丫头与燕翎了,就是自己的话,朱翼恐怕也不太会听。
实在不是能被轻易收买之人。
罗妙芸的视线探究地看向那扶着宁儿的大丫鬟,心中简直像被塞住了一块石头:“香茗?你怎么会陪着宁姑娘出去?”
香茗见主母问话,上前一蹲身,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
她年岁已成,并不像一般的小丫头面对夫人诘问下意识地先怯了,反而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老夫人、夫人的话,奴婢得了侯爷的命,于今日巳时陪宁姑娘出府。”
说着她抬起眼四下看了看,又深深一拜:“其中因由,容香茗稍后入内上禀。”
与一般后院伺候的丫鬟不同,香茗的身契并不握在罗夫人手中,因年纪长、资历深,又得侯爷信重,平日侯爷不在时,前院一应的宅中事都由她一手打理。
可以说在下头人眼里,这个侯爷跟前最得脸大丫鬟的体面丝毫不亚于半个主子。
罗妙芸郁闷地几乎呕血。
在所有人眼里,这差不多就等同于侯爷亲自陪着宁儿出府。
而现在看来,那小厮传信说燕翎与沈朝宁私下外出,也全成了无稽之谈!
朱翼亲口保证,燕翎已被侯爷召去了道南,她一整天在婆母面前的信誓旦旦,如今彻底成了个笑话!
朱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心情甚至不能用生气来形容。
她感到自己一张脸都丢尽了,先是莫名被儿媳妇欺到头上,又被鼓动着相信了她们的鬼话连篇,最后一把年纪跟着被打脸。
难堪,尴尬,无语之下,朱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冷冷看了眼惹出这麻烦的罗妙芸与宁儿,转身离开了。
直到这时,春草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怀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笑盈盈地迎到她姑娘身边去。
她打量着姑娘身上清雅秀致的水青色褙子与银珠灰纹墨竹披风,整齐光洁,连一丝污损褶皱也不曾有,含笑道:“姑娘回来了,可叫我们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