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很知趣儿,见黄夫人出去迎接土谷次郎,他退回自己的房间。还故意把房门留出一道缝儿,抻长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他对土谷次郎来黄墨轩家的目的很感兴趣。
一阵急促的下楼声,黄欣妍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土谷次郎夫妇面前,亲切地叫了声哥嫂,接下来便是低低细语,彪子只能听到他们在说话,内容却听不清楚。
这不是要急死人吗。
紧接着,黄墨轩下楼了,随之传来土谷次郎的声音:“都是自家兄弟,你干嘛这么客气。”
“腰伤可是大事情,养不好会落下病根的。”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让彪子再次惊讶,土谷次郎的老婆,中国话说得这么流利。
彪子半伏在门前,听客厅里的谈话。
房门突然开了,彪子险些被晃一跟头。他稳住身子,黄欣妍面如桃花,出现在门口。
“你跟我来。”黄欣妍满脸羞涩,抑制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说完话转身便走。
彪子呆呆伫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说彪子,你倒是快出来呀。”传来的黄墨轩的吆喝声,彪子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房间。
彪子对土谷次郎没有好印象。
正是这个日本子一声令下,他被押到宪兵司令部地下室,差不点给吉野那个王八蛋害死。
怎奈黄墨轩有话,他不得不露面了。
彪子故意摆出身体孱弱的样子,慢步走进客厅。见黄墨轩夫妇,陪同土谷次郎和那个穿和服的日本娘们坐在沙发上,他把头一低,杵在黄墨轩身边。
“叫人呢。”黄墨轩对彪子的冷漠很不满。
有道是见官不敬早晚是病。
别看土谷次郎个头不高,那可是古城的最高司令长官,连市长见了他,都得鞠躬施礼,你一个司机哪来的这股傲气。
“来了。”彪子面朝土谷,眼色迷离,一句话两个字,就当打过招呼了。
见那个日本娘们上一眼下一眼,不住地打量他,彪子心里这个气呀。
娘的了,看什么看,野猫发骚呀。
彪子极不友好的表现,土谷见了非但没生气,反倒笑在脸上,冲黄欣妍竖起大拇指说:“好妹妹,果然有眼光。”
黄欣妍被土谷哄得合不拢嘴了,她拽过一把椅子,送到彪子身后说:“坐吧。伤还没完全好,别累着。”
彪子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来见土谷次郎,以为打个招呼,就可以回房间去了。
黄欣妍好心送给他一把椅子,把他窘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个劲看黄墨轩。
所有认识彪子的人,定数黄墨轩最了解他的脾气秉性。
他知道彪子心中有恨,不愿意面对土谷次郎。
谁让你被我妹子瞧上了,人家土谷还毛遂自荐,要充当你俩的媒人,你再怎么恨日本人,也得把场面维持下来。
黄墨轩这么想着,跟彪子用了同样一个招术,他呲牙咧嘴的站起身,黄夫人急忙起身搀扶他。
“行了,你们说会儿话,我上楼去躺一会儿。”黄墨轩在关键时刻,脚底抹油溜了。
嘿!
彪子心里这个气呀。
好在他那三把枪没别在身上,要不然,他说不定先一梭子把土谷两口子给突突了。
黄墨轩临上楼前,特意喊出保姆说:“把家里的铁雀、飞龙、杀半斤儿都拿出来缓上,今晚我要和兄弟喝个痛快。”
哟呵,局座对俺也太好了。
彪子窃喜,没想到黄墨轩在土谷次郎面前,有这么大的派头,居然还特意把他推到了醒目位置。
这里需要做一个交代。
黄墨轩口中的铁雀、飞龙、杀半斤儿,在东北可是有名的飞禽。铁雀就是麻雀,飞龙和杀半斤儿,也是山中难得的飞禽。
有句老话:宁吃飞禽二两,不吃走兽半斤。
黄墨轩能拿出如此珍贵的飞禽,招待彪子,其含义不言而喻。
彪子在正自我陶醉,就听土谷对保姆和颜悦色说:“赵妈,忙你的去吧,我们不在家里吃饭。”
黄墨轩已经登上楼梯了,听到土谷的话,他止住脚步,一咂嘴说:“咱哥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必须喝个痛快。”
我靠!
彪子这才听明白,原来黄墨轩口中的兄弟,指的是土谷次郎。
惊讶,彪子转身看慢慢走上楼去的黄墨轩,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把手枪顶在黄墨轩头上,闯进土谷次郎办公室时,土谷次郎一身军装,端坐在大写字台后,一脸的凶煞恶神相。
看架势,他随时都能拔出战刀,把黄墨轩劈两半了。
这会儿,土谷次郎也穿了一身日本服装,始终笑在脸上,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他娘的日本子咋跟变色龙一样,变得让人毛骨悚然。
土谷次郎不像他那个傻逼老婆,从彪子走出房间,到现在还笑眯眯的打量彪子。
他根本没正眼瞧过彪子,看做派好像他娘的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他打发走保姆,又对欣妍发号施令说:“妹子,带你嫂子去房间待会儿,我跟张警长有话要说。”
黄欣妍在黄墨轩面前我行我素,在土谷次郎面前,却显得是那么的乖巧顺从。她拽起日本娘们儿,一溜小跑上了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土谷次郎和彪子。
土谷给彪子倒了一杯茶,还摆出一个请姿,彪子看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我可以叫你一声兄弟吗。”土谷次郎丝毫不计较彪子的冷漠,还凑到彪子近前,露出一副讨好似的微笑,笑的彪子一阵阵发冷。
“不敢当。”彪子虽然彪,大小也经过不少场面。
所谓的礼尚往来,说的就是人家礼贤下士,你再装逼,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土谷次郎可是日本宪兵司令,人家对俺这么客气,虽然是给黄墨轩的面子,毕竟把俺抬高了,俺也不能不懂规矩呀。
彪子心冷面子热,他双手举茶杯说:“感谢司令厚爱,俺敬司令一杯茶。”
土谷次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齐鲁大地出豪杰,我亲眼所见,兄弟名不虚传。”
彪子懵逼了。
土谷看在黄墨轩的面子上,对他以礼相待。尽管他还不知道,黄墨轩和土谷究竟有怎样的一种关系,只凭黄墨轩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土谷次郎,就足以看出黄墨轩的实力。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彪子在此时此景下,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要这么做的,就是对土谷次郎毕恭毕敬。
哪怕他日后像对待吉野那样,一刀一刀把土谷剐了,现在也必须摆出一副谄媚相。
彪子站起身,给土谷深鞠一躬说:“卑职不敢当。”
“如果你只是个警长,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土谷是日本人,说话就这么直言不讳,贼拉拉地接地气。他说:“你马上要成为我妹夫了,我必须像疼爱欣妍妹妹那样,关心关照你。”
土谷的声音不大,彪子仿佛听到了一声声炸雷,震得他头晕目眩,顿时找不到北了。
黄欣妍听说土谷次郎来了,她率先跑下楼,三言两语说明她和彪子的事,把土谷次郎两口子乐得直拍手叫好。
黄欣妍又对土谷诉苦,说哥哥不同意,土谷次郎当下表示:“我做你们的媒人。”
中国婚姻老传统,必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土谷次郎一句话,把这个程序全走过了。黄欣妍父母不在,长兄为父,土谷次郎都主动充当媒人了,黄墨轩再说一个不字,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不用彪子再多想了,黄欣妍亮出了土谷次郎这张底牌,验证了她曾经说的那句话:在古城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在彪子的人生天平上,一头压着曾被活埋,又被割腰子的仇恨,另一头压着美貌与才华并举,势力如日中天的黄欣妍,彪子当然要选择黄欣妍。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土谷次郎已然代替了黄墨轩兄长的位置,他亲自操办彪子和黄欣妍的婚礼。
在黄墨轩家对面,有一座新建的小二楼,里面的住户,都是古城各大机关副职要员,还有不少日本人。
土谷次郎下令,把小楼二层一户两居室,倒出给彪子做新房。
土谷有言在先,让彪子和黄欣妍暂时住在这里,等日后有机会,再给他们调配更好的住宅。
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土谷所谓的有机会,就是等到彪子飞黄腾达后,很有可能让他们夫妻,享受到黄墨轩现在的待遇。
彪子两手空空来古城,整个一穷光蛋。
黄墨轩虽然满心不愿意,也得咬牙打兑妹子出嫁。
大到家具设施,小到锅碗瓢盆,连彪子结婚的礼服,都是黄墨轩出钱给置办的。
彪子到古城不到一个月,就抱得美人归了。
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举行。
消息不胫而走。
古城市政各部门,上到市长,厅局长,下到各课长、处长,都接到了由日本宪兵司令部代发的新婚请柬。
这哪是请柬呀,分明是另类苛捐杂税。
有土谷次郎和黄墨轩的名字摆在那,谁还管张义彪是何许人也,人们各自备好礼金,等待这一时刻到来。
圈胡子从揭竿而起那天起,就立下了规矩,专门截杀亲近日本人的商贾,对百姓秋毫不犯。
彪子娶了黄欣妍,与大汉奸黄墨轩成为至亲,他正式上了圈胡子的猎杀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