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墨轩已经为赵宝德案子下了定论,彪子突然转移话题,提起土谷家的案子,这小子为啥要指东打西。
黄墨轩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一下子就明白了彪子的意图。
他当上了特高课长,要把持案件的决断权,这不是小胳膊拧大腿吗?
黄墨轩直接表示不满,他要让彪子知道,在警察局,他才是老大。
黄墨轩说:“那边尸体还没凉,你拿啥结案。”
“凶手就是圈胡子。”彪子也不示弱,黄墨轩听了,像被火燎了屁股,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压低嗓音对彪子说:“可不敢胡说,你得罪了圈胡子,脑袋准搬家。”
彪子无语了。
他刚来古城,遭到圈胡子拦截,黄墨轩就在这间办公室给他下令,要不遗余力歼灭圈胡子。
前后也就几个月的时间,黄墨轩就变了一个人,难道因为他是亲妹夫,不想再让他去拼命了。
或者,两次被打黑枪,把他吓到了。
彪子凡事都把黄墨轩往好处想。
既然大舅哥下了命令,别管他是否执行,他必须先表明态度。
彪子说:“俺知道了。”
彪子真进步了,他学会了搪塞。啥叫知道了,就是这句话俺听见了,至于能不能按你的意思办,还得看接下来的形势发展。
假如土谷下了死命令,不管这伙人是圈胡子,还是连毛胡子,统统歼灭掉,给他老婆孩子报仇。彪子肯定甩开膀子,豁出命去,也要跟圈胡子大干一场。
他既是为了报答土谷的知遇之恩,也是为了自己能一雪前耻。
黄墨轩对彪子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看得出来,他还在深思熟虑。
又过了一会儿,彪子坐在沙发上,几乎就要睡着了,黄墨轩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从彪子手里拿过那张纸,撕碎了说:“算了,一会儿咱俩把赵宝德送西山去吧。”
黄墨轩下完指令,彪子木木地看着他。
他把彪子的这个反应视为顺从,他很满意地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听见没有。”
没等彪子做出回答,他打了几个哈气,回里间屋睡觉去了。
彪子在黄墨轩的办公室站了足有半分钟,他有一肚子话要问黄墨轩。
他刚上任特高课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赵宝德干掉了,假如有人问起这个案子,他该作何回答。
尽管彪子已经知道,黄墨轩和赵宝德肯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黄墨轩之所以急于处决赵宝德,就是为了尽快灭口,可总该有个合适的借口吧。
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黄墨轩眉头一皱,就能编出杀掉赵宝德的理由,什么通匪又通共了,哪个理由都足以至赵宝德于死地,可他为啥又突然改变主意,非要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赵宝德秘密处决了。
“你还有事吗。”卧室里传来黄墨轩的质问声。
“没……没有。”彪子说着,走出局长办公室,回手关上办公室的房门,他又后悔了。
明明说好了两人一起去西山,彪子该跟黄墨轩约定一下时间。
他推了一下房门,暗锁被他亲自锁上了。
他举起右手,准备敲门,转念又想,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黄墨轩急于睡觉,可能就是要在尽短的时间里,攒足了精神,到时候他会主动去找彪子的。
彪子当警察这段时间,开过几次枪,也打死过人,像今晚这样,要面对面处决一个人,还是第一次,他有些紧张。
如果黄墨轩跟在他身边,可能会好一点。
彪子拎赵宝德的箱子,回到特高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毫无困意。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土谷家发生的那一幕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谁都知道那是土谷家的命案现场,但凡有一点理智的人,就不该在这种场合撒野。
彪子没搂住,一听吉野骂他八嘎,他就动手了,当时那场面,连黄墨轩都害怕了。
所有在场的中国人,都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
只有几个日本人,进进出出土谷家房间,吉野就是其中一个。
土谷跟吉野聊了好长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俩聊了什么。
谁也没想到,土谷竟然让吉野滚蛋,提拔彪子当特高课长了。
彪子意外惊喜过后,还要面临两大难题。
一个是土谷家灭门案,再一个就是赵宝德这个共党头子。
黄墨轩今天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土谷次郎是他的把兄弟,彪子亲眼所见,土谷夫妻真把黄欣妍当亲妹妹一样。
就为这份亲情,黄墨轩也应该调动警察局所有力量,以最快的速度,破获这起命案。
在彪子看来,这也是土谷任命他,当特高课长的主要原因。
彪子有信心,在尽短的时间内,缉拿凶手,为土谷的老婆孩子报仇。
问题偏偏出在黄墨轩身上,他为啥要拖延案件的侦破速度,还公开提醒彪子,避开圈胡子的重要嫌疑。
再就是赵宝德的案子。
这是吉野在任,王孝天查办的一桩大案。
别管赵宝德是不是共党头子,就为了避免自身嫌疑,黄墨轩也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将赵宝德秘密处决。
彪子从西关派出所得到的消息,赵宝德就是一个守法商人,从来也不跟谁起纷争。
这样的人,怎么就成共党头子了。
退一步说,即使赵宝德真的是共党头子,黄墨轩完全可以走正常程序,先审后判,然后再公开执行枪决。
不为别的,就为赵宝德在警察局门前,扑过来叫黄墨轩大哥,他就应该让这起案子透明化,从而避免自身的嫌疑。
审讯记录上已经有所显示,赵宝德坚持要跟黄墨轩见面,而且还拿黄墨轩要挟王孝天。
这就说明赵宝德跟黄墨轩,肯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交情。
黄墨轩这么急于秘密处决赵宝德,就等于主动让吉野抓他的小辫子。
说不定哪一天,吉野要拿这事做文章,黄墨轩只能自认倒霉。
黄墨轩聪明绝顶,他不应该办这种糊涂事。
彪子新官上任,就这么葫芦庙糊涂神儿,听凭黄墨轩的摆弄,岂不辜负了土谷对他的厚望。
俺必须叫上大哥,让他亲自去处决赵宝德。
彪子不是为了推卸责任,他要用这种方式,来验证一下,向来为人谨慎的黄墨轩,为啥在这两起案子的处理上一反常态。
一想到西山,彪子的后脖颈就“呼呼”冒凉风。
西山是他心里的一道坎。
那天晚上,如果没被圈胡子拦截,他就被送西山去了。且不说凭他的身手,能不能成功脱逃,至少让他看清了现实。
黄墨轩就是古城的阎王爷,他说让谁死,谁就得死。
彪子想起往事,他就要喝酒。不是为了庆祝,一会儿送赵宝德去西山,他要给自己壮胆。
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进来。”彪子一声令下,郑涛拎了一个食盒进来。
他未曾说话,先露出笑脸说:“我就猜准了,课座还没睡。”
彪子还不知道,郑涛曾经代理过特高课长。
他就是一专职司机,“噌”地一下当上了正牌特高课长。如果他知道郑涛有这段过往,再看见郑涛手里的食盒,他会有啥感想。
古城警察局成立以来,第一任,也是唯一的一任局长就是黄墨轩,特高课长始终由日本人来担任。
警察局成立三年来,有几位日本特高课长,都在不同环境下,被人一枪打死了。
这也是黄墨轩,坚持让郑涛当特高课长的主要理由。
土谷这次总算开窍了,把彪子提到这个位置上。不知道他是希望彪子,追寻这个魔咒,也被人一枪打死,还是破了这个魔咒,能够坚强活下来。
郑涛把食盒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一个肘子,一只烧鸡,一瓶老白干,还有一盘馒头。
彪子很惊讶,这跟他第一次进警察局,黄墨轩招待他的菜饭一模一样。
“徒弟升官了,我当师傅的,也该表示一下呀。”郑涛始终笑在脸上,把菜饭摆好了,就要给彪子倒酒说:“我给你夸夸官。”
“一会儿俺还要出去一趟。”彪子对郑涛不遮不瞒,说明黄墨轩已经下令,送赵宝德去西山。
“这么快。”郑涛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惊讶。
“就是俺哥一句话的事。”彪子没把郑涛当外人,心里话只能跟郑涛说,就当痛快痛快嘴了。
“为啥呀。”郑涛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与己无关的事不闻不问。
彪子默默地摇头。
“这种活儿太晦气,不如我替你去吧。”郑涛以彪子是新郎官,不适宜开枪杀人为理由,说的彪子心里暖呼呼的。
“不行啊,俺哥也去。”彪子对郑涛不遮不瞒。
郑涛一听就笑了。
“你笑莫?”彪子地位变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以往了。
郑涛嬉笑着,压低嗓音说:“如果局座真能陪你去西山,这顿不算,改日我再请你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