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守志一边耍无赖,他那胖脸上的小眼睛一边四处观察。
他的视力大概是5.0的,在光线充足的客厅里,能够准确捕捉众人的表情变化。
张潜和邵进录这两个年轻人两眼发直,他俩的社会经验不是很足,听不懂话里面的弯弯绕。
路文海的表情有些惊愕,他大概没有见过,有身份的大户这么不讲究,众人面前公然耍无赖。
李常清保持万年不变的微笑表情,他是老江湖,人事见多了,表情管理做得很到位。
王珍却是一脸得意,他的心理变化权守志是绝对猜不到。
王珍看着权守志刚才的表情变化,就想起来他当日牵羊诈降的光荣事迹,他很得意自己的智慧。
郝光显和李文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俩不晓得权里长平日里有多牛气,又觉得权守志的耍赖有些小儿科。
刘常德的表情也是毫无变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大明朝这条大船沉没的趋势,如今不受任何个人意志的影响。
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个人头顶就是一座山。
县里私自将秋税加征一分银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幸福美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好日子长久着呢!
权守志过来做客,不是家里有急事,那只能为一件事,钱,具体来说,就是白银。
刘常德转移话题,问:
“二哥,家里的盐如今卖得如何?”
权守志是刘常德二姐夫的二哥,这个称呼没错。
刘常德这句话,也是在说钱!
权守志立即回应,说:
“县城偶尔卖点精盐还成,乡里,山里的生意,也就那样。”
“眼看人家里穷得叮当响,人拿东西来换盐,咱也得卖呀。”
“杂七杂八的货换过来,换些铜钱还凑合,银子不够用呀。”
招贤里的食盐销售生意,可以看做是刘常德黄龙山食盐销售生意的放大版。
这个生意,勤奋一点,精明一点,能挣些生活生产资料,补贴家用;终端小私盐贩子,想要合理经济的获取白银,足够缴纳赋税,难!
一条鞭法推行后的大明朝,如今的县衙征收赋税,不收粮食等实物,偶尔收铜钱,主要收白银!
赋税征收白银和铜钱的比例,这里面的弯弯绕,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对于这些,刘常德一清二楚。
简单来说,用以县衙本地消费的部分赋税,可以放宽限制,征收铜钱。
用以上缴上级财政的赋税,赋税数据在北直隶户部账上体现的,必须征收白银。
明朝陕西布政司统筹管理的赋税,很少运往北直隶,赋税一般内部调拨本地藩王和三边。
调拨工作要讲究运输效率,白银最合适。
用以给上官送常例和孝敬,以及用以县衙官吏自己攒私房钱的,那部分赋税,也必须征收白银。
不然的话,县令派人驮一马车铜钱去给分守道,分巡道,知府等等上官送礼,那多新鲜呐。
送礼的人到那里,人连大门都不会让你进,直接大鞭子抽回去算是好的,回头小鞋穿不够才是正常的。
另外,县令一任也就三年,假如每年年底,县令安排家人驮几马车铜钱回家乡,那就太张扬了。
这么做不够低调,不符合大明朝积极向上的社会氛围。
权守志可能说不清楚赋税征银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可能不了解明朝陕西地区白银的循环流通方式。
但是他知道,连续做了两笔生意的刘常德,手里肯定有银子。
虽然第一笔生意的钱,山民已经大部分用以买粮食的生活物资,花在了招贤里集市。
但是这些银子没有直接过权守志的手,他没有捞到多少白银,他家的白银也完全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