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叔整天跟着主家的人催债。
今天到这家,明天去那家。
有时候看着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陈三叔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那个时候,是陈三叔离开白虹城的第三年。
转眼又是几年光景,陈三叔因为办事效率高,得到了主家人的青睐。
有了一个可以不再做打手的机会,他成了主家的管家。
那一年,他手握着一个家宅的权利。
那一年,是陈三叔离开白虹城的第七年。
后来,主家人因为得罪了人,被官府下令抄家,陈三叔那天外出买菜躲过一劫。
回来后,满地的鲜血灼伤了他的眼。
他不敢久待,只能仓皇逃走,这些年他攒下的积蓄也一并化为乌有。
那一年,是陈三叔离开白虹城,离开家的第九年。
近十年风霜,陈三叔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志气磅礴的说要闯出自己一片天地的少年郎了。
从主家仓皇逃离后,陈三叔没有地方可去,他想回家,可是在外漂泊太久,他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
又是一年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新年的准备,只有陈三叔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
他在街上看到有小孩拿着油纸伞互相追着,他也一直跟在后面看着。
他觉得那小孩手里的油纸伞熟悉极了。
像是他父亲的手艺。
他想追上前去问问,可是一个转眼,小孩不见了,只有油纸伞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陈三叔上前将油纸伞捡起来,他身上早就不再是整齐洁净的少年衣袍,可是他还是仔细珍重的将油纸伞合拢擦拭干净。
碰到手柄的时候,熟悉的凹起,让他愣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拿开手。
手柄上,熟悉的“陈”让他一下子泪如泉涌。
泪眼朦胧里,他抬头看去。
眼前熟悉的街景像是他做的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他没想到这一年漫无目的的流浪,竟然让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世间本就有千万种阴差阳错。
街道的尽头只有一户人家,陈三叔心里清楚,那就是他的家。
可是他却不敢叩门。
近乡情更怯,大抵就是如此。
但最后,他还是敲门了。
他想问问,大哥二哥还好吗,有没有娶妻生子。
娶了怎样的妻子,家里的伞坊还好吗?
还有,爹,他还好吗?
陈三叔心里藏了一箩筐的话想要说,可最后打开门的情景让他如鲠在喉。
下意识的他朝着门框上方看去。
素白的灯笼让他的大脑一瞬间安静。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开门的人是陈三叔的大哥,陈条。
陈条表情悲伤,一身缟素。
陈三叔麻木的走进内厅,一口棺材就进入他的眼中。
没有人拦他,他手里拿着油纸伞。
所有人都以为这人是曾经跟着陈老爹学过手艺的徒弟。
连陈大哥和陈二哥也这样认为。
陈三叔周身弥漫着的悲伤气息,甚至比陈大哥和陈二哥还要浓重。
来往的人都说这个徒弟,老陈没教错。
可只有,陈三叔自己知道,他错了。
十年风霜,他和自己父亲赌气。
这一赌,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