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脸色一变,低声劝道:“千万别说了。”匆匆走出了门,片刻之间,迎着两个青衣人入内。这二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青衣束身,背负长刀,神态极是倨傲。
那掌柜将二人请到柜台边的桌子坐了,唤伙计端上了茶,满脸堆笑相陪。那中年人从怀里取出一个账本,翻了翻,念道:“松州,西关客栈,唐大忠。七月、八月这两月的‘太平钱’、‘安宁钱’,共是六百两,拿出来吧!”
许清浊听得奇怪,压低了声道:“他们是官府么?”风倦月亦一脸迷惑。舒云天曾落魄江湖,猜知这二人多半为黑道中人,以保护商家等名目,向平民百姓索取钱款。这二人明目张胆,貌似来头不小,连当地衙门也不敢管。
他将这番猜想低声与许清浊二人说了,漫不经心扫了那两个青衣人一眼,暗想:“这两人武功应当不弱,绝非寻常绿林。”许清浊得知他们来历,恼道:“这不是学万历皇帝乱收矿税么?”
万历年间,皇帝敛财,贪婪无度,一直命太监四处征收矿税。这所谓的矿税,就是以谁家土地下有矿脉为讹,借开采之名,敲诈大户大量钱财,完全为子虚乌有的税款。有地者虽多,地下藏矿者寥寥无几,实则大部分人家这矿税都是白交了。太监们一面收税,一面假贺人家今后开采矿源,大大发财,主人家听了唯有苦笑。
许清浊久在花苑生活,经兰韵之口,得知花家颇有田产,自然也少不了上缴矿税,钱额为花家每年支出的最大一笔。虽然花苑乃武林世家,又是酿酒的望族,可皇帝派人收税,若稍敢抗拒,那就算造反了,是以也只得顺从。
当年花然清夫妇去世,花如何自知不擅经营,于是外出一趟,卖掉了部分酒坊,集了不少钱财,专以应付往后朝廷所征的矿税,免得生意若有亏损,动摇家产,便成了雪上加霜之势。
许清浊早当自己是花家一员,花家有损,他自然十分生气,总是想道:“兰韵姊姊为此发愁不说,当年马伯伯和麟弟的父亲下狱,都是因为得罪了收矿税的狗腿子太监!这矿税当真害人无数,几时拔除才好!”
因此他一瞧两个青衣人虽是江湖黑道,行径却与贪财的万历老儿同出一辙,怒上心头,狠狠地瞪向二人。那二人尚没发觉他的敌意,等掌柜取了银子奉上,嘿嘿笑了几声,尽数收入行囊。
那掌柜甚是乖觉,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笑道:“这是小人另外孝敬两位的,数目不多,还请笑纳。”那年轻人接过来一数,尚觉满意,点头道:“你还算孝顺。对了,最近有没有会家子经过?”
那掌柜道:“没、没有。”那中年人道:“没有最好。哼,谁敢抢我们的生意,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我说,唐老板,若另有人逼你交钱,你可别藏着不说,白白交了两份。谁敢找茬,直管报给我们!”
那掌柜正要称谢,忽听身后啪的一响,有人拍桌子,心中一紧:“啊哟,这几个客人,劝了不听,要倒大霉了!”与两名青衣人一起转过头去,果见许清浊一脸不忿,瞪视着这边,同桌两人,神情却若无其事。
那青衣中年人望了望三人服饰,皱眉道:“你们几个是藏民?到松州来做买卖么?”许清浊恼道:“我们不做买卖!尤其不做没本钱的买卖!”那中年人不怒反笑,道:“有意思,爷们正要同你做做这没本钱的买卖。”
他瞧许清浊腰边别着剑鞘,也不敢轻敌,拔出身后长刀。那年轻人见对方并无惊色,微觉不对,便也取下长刀,和同伴并肩而前。舒云天摇了摇头,低声道:“别闹出动静。”
他想许清浊年少气盛,神功甫成,碰到这种机会,自然想出头试试身手。以他的眼力,看得出二人远非许清浊之敌,只是怕事情闹大了,万一官府来查,拖累自己三人行程。
许清浊怕碍着舒云天和风倦月吃饭,大步往前跨了丈许,便即抱臂不动。那中年男人使个眼色,两人喝了一声,齐举长刀往他左右肩头砍落。
许清浊跨出半步,蹿到两人中间,左臂右展,右臂左旋。两人兵刃荡开,身子一轻,往旁侧飞出。砰砰两声,二人一撞左墙,一撞右墙,背心生疼,跟着瞧向自己手中,不由一怔,忙抬头望去。
却见许清浊双手握刀,仿佛是个惯使双刀的刀客。两人大惊失色,暗想:“我们的刀几时到他手里了?”他们武功并非很高,但师出名门,眼界不凡,一合给人撞飞身子,夺去兵刃,即知对方厉害无比。
这一下交手,所显差距太大,两人哪里还敢怠慢?忙爬起来,收起之前的傲慢,低头走到许清浊身前,恭恭敬敬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少侠,还请宽恕。”
许清浊方才以横字诀甩开二人,乘机将对方兵刃夺下,招式天然无饰,自己也难掩喜色,暗想:“如今我以‘清浊劲’运使任何招数,果然都是无往而不利。”
他听二人语气谦恭,怒气大减,说道:“你们若不为非作歹,何必要我宽恕?一味欺压百姓,就算我宽恕你们了,江湖上的好汉,也不会任你们逍遥下去。你们说是不是?”
那二人连声道:“是,是。”心中都想:“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江湖上的好汉,老子也砍了不少!管他什么好汉,见了咱们都是远远躲着。怎么倒冒出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小白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