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暮色一点点变得浓稠。渐渐地，能看到星星，在天边，闪着小心翼翼的光辉。

我听到了船舱的大厅有人在弹琴，琴技娴熟，一声一韵，细数流年。

走出房门，我看到的是船上的琴师。穿着一袭绿衣，正襟危坐，眼神冷冽如冰霜，好像这万千世界，满世繁华都与她无关。她的手，她的眼，她的心，只在这闪亮的琴弦上。

引起我注意的不是她的琴声。在华琴宫，多么玄妙的琴声我都听到过。让我注意的，是她的头上，斜插着一只鲜活的水莲，粉色的莲花娇艳欲滴，像是刚从水里采出来的一样。

这几天船就靠岸了一次，靠岸的小岛也根本不可能有莲花，而她头上的莲花却是那么的新鲜。

在人群里，我看到了今天上船的老婆婆，她坐在灯的影子里，要不是那满头银发，还真注意不到她，她在那里喝茶，几个大金镯子叮叮作响。她不时地转来转去，像一只警觉的黑猫。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诡异，就在她那瘦骨嶙峋的手上，仿佛藏着无尽的杀机，凸起的关节，像是被鬼神折断的判官笔。

我忽然觉得他们都好讨厌。就像是很深的潭水，你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转念一想，别人看我说不定也那么诡秘呢，独身一人，深居简出，还不以真面目示人。

好多时候，不知不觉地，自己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给我给我···········”两个孩子追着跑了过来，前面跑的是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果子，后面是一个小女孩，扎着可爱的小辫子。孩子们干干净净，胖胖的小手像上好的白玉。

大家都被逗乐了，看着两个孩子追着跑。后面两个妇女张手跟着，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乳母。两个孩子的到来让整个大厅热闹了起来。

我看了看那个琴师，她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安安静静调着琴弦，似乎这个世界完全与她无关，六道众生，日月星辰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与她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我又看了看那个老婆婆，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满面笑容，俯下身侧着头，去听孩子们在哪里，枯瘦的手哆嗦着，整个人散发着慈祥的光辉。

“这儿，这儿，来········”老婆婆拿起桌上的果子逗孩子。干瘪的嘴露出慈祥的笑，像是一位普通的奶奶，在庭院中逗自己的孙儿玩。

就在孩子们快要跑到老婆婆旁边时候，一个人影堵在了孩子面前。

是那个琴师，我都没看见她站起来，转眼她就出现在孩子们跟前了。她弯腰抱起孩子们，一边一个，依旧是面无表情。

“您眼神不好不方便，别让孩子扰了您。”琴师冷眼低垂，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转身就走。

她把孩子交给他们的乳母，转身抱起自己的琴离开了大厅。

她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闻到了淡淡的水莲的清香，还有淡淡的一点点似曾相识的特别的味道。像是在哪儿闻到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迅速在脑海中翻找，还是没有找到能对上号的味道。

我看了看老婆婆，她没有表情，但我看到她的金镯子在晃动，说明她在微微发抖。她在压制什么？尴尬？愤怒？难过？还是别的什么？

窗外起风了，帘子像一只受到了驱使的兽，舔舐着雕花的窗户。

这些人都是谁？他们要去哪里？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都向船主许下了什么样的愿望？

回屋后，带着这些无头无绪的问题，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晨风微凉，吹起我的头发拂在脖颈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