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间风因为是顶着太阳一路跑回来的乔皙脸上红扑扑的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
她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是差点走错方向了。”
“咦?”江若桐突然指了指她的脖子“这个你也有?”
乔皙下意识便反手摸了摸脖子然后摸到了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
虽然小花生已经在她手里待了好几天但现在还是乔皙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颗小花生。
小花生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触手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小花生外壳上的纹路精致逼真,雕工炉火纯青,花生壳上开了一条小缝,露出里面三颗饱满圆润的花生,看上去的确可爱极了。
“好可爱呀。”江若桐伸手摸了摸那颗小花生,随即放开“你们家的女孩子都有吗?我看菀菀也有一个小辣椒。”
听到“你们家”这三个字乔皙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虚。
她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就是借来戴着玩玩。”
好在江若桐并未再深究下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选课结果出来了你快看看自己的课选上没?”
附中的夏令营不过短短一个月但实行的也是学分制每门课的学分在两到三分之间积满十二分才能拿到结营证书。
闻言乔皙赶紧登录上了自己的选课账号发现自己选的五门课中了四门唯一掉的那门课是高中化学实验。
乔皙有些惊讶:“大家都对化学这么感兴趣呀?”
她以为不会有多少人选这门课的所以将它放在了志愿的最后。
“当然不是。”江若桐笑起来,“这门课有三个学分,但学时和两个学分的课一样长,而且听说老师给分也松。”
乔皙恍然大悟。
她看了一眼自己选上的那四门课,一共九个学分。
她还差三个学分,选三学分的课刚好,如果选两学分的课,那就意味着要选两门。
虽然很想多选一些课,但乔皙知道,自己的基础相较其他同学而言薄弱,尤其是这种兴趣课程。
贪多嚼不烂,五门课是她给自己定的上限,再多的话她恐怕自己应付不来。
她翻了翻选课系统,发现三学分的课大多都已经满了课容。
乔皙的眼睛突然亮了:还剩下一门课,课容量二十,而选课的只有三个人!
等她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课程名字叫基础代数。
听起来很基础的样子……为什么没人选呢?
乔皙又点进课程页面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因为,这门课的学时比其他课多出了快一半,难怪报名的人寥寥。
不过,对乔皙来说,多上一半的课也好过上两门课。
因此,她顺利地成为了基础代数这门课的第四名学生。
夏令营的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密,但因为都是兴趣课程,所以大家的压力并不算大。
……除了乔皙。
在夏令营里上了一周的课,她才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同这群新同学之间的差距。
法语课上,尽管她在语言学习上向来有天赋,可同班的同学大多早在小学时便已经学完了全部的初级课程。
编程课上,乔皙刚学会打出第一个“hellrl”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掌握了好几种编程语言,甚至有人初中时就已经在全国编程大赛里拿过金牌。
认识到了目前的自己注定会在很多方面都比不过别人、甚至连中游水平都达不到这个事实后,从来都是尖子生的乔皙,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她从前浪费的时间,好像太多了。
而唯一令乔皙觉得庆幸的是,她在此时此刻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
世上绝大多数问题,只有越早发现,才能越早开始改变。
呼……乔皙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面前已经看了一整晚的法语课本。
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她今天给自己定下的学习任务好歹算是完成了。
因为还是假期,除了奥数夏令营在上课的那层楼,其他教学楼都是八点关门,而图书馆是十点闭馆,所以学生们大多选择了来图书馆自习。
人一多,便容易觉得心浮气躁。
乔皙出去打了次水,回到座位后发现自己还是没心思背单词,于是索性收拾书包出了自习室。
图书馆的五路是校史馆,人少清静。
乔皙之前来过一次,发现电梯背后有一个很隐蔽的小露台,她在这里背过好几次单词,从没遇见过其他人,清静又自在。
天气好的傍晚,站在这里甚至可以遥遥望见西山。
不过……才享受了几分钟惬意的晚风,乔皙放在书包的手机便低低的震动起来。
是盛子瑜,乔皙的新室友。
电话一接起来,便听见盛子瑜在那头哇哇大叫:“皙皙!快回宿舍!打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了!”
乔皙:“……”
她的这位新舍友,千好万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精力太充沛了。
见她不说话,电话那头又撒泼耍赖起来:“你不回来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坐在你床上等到你回来!”
乔皙:“……”
她看一眼手表,已经快九点了,反正她也看不进去书了,不如早点回去。
于是她答应道:“好。”
“我们等你!”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元气满满,“噢对了,你回来的路上顺便帮我买一盒雪糕!摸摸大!”
乔皙笑得温柔又无奈,“好啦,给你买。”
只是,等回到宿舍,乔皙才发现宿舍里只有两个人,盛子瑜和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林冉冉。
一见她,盛子瑜先发制人,气鼓鼓的开口道:“你看!你回来得这么晚,麻将搭子都跑了!”
好在乔皙已经习惯这位新舍友的行事风格,当下也不生气,只是将雪糕递给对方,然后一边给她顺着毛:“那对不起嘛。”
“没关系。”盛子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从身后变出了一副扑克牌来,“三个人正好斗地主。”
乔皙扶住额头,欲哭无泪,“你……真的不怕老师来查寝吗?”
“咦?”盛子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人好奇怪啊,麻将都敢打,还不敢斗地主吗?”
乔皙很无力的辩解:“我没有打麻将……”
“好啦!”盛子瑜动作迅猛地洗了一遍扑克牌,然后往乔皙手里塞了一张,“快拿牌,别磨叽!”
虽然向来很少玩牌,但没想到乔皙今天一上手就连赢了好几把,手热得不得了。
只是没过一会儿,盛子瑜就先不干了!
连输七把,感觉自己受到了幸运女神的制裁,盛子瑜满腔委屈的将手里的纸牌一扔,“什么手气!我不要玩啦!”
盛子瑜是真的生气,整个人都已经气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乔皙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我说了不玩,是你逼我的。”
盛子瑜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哇!你怎么也和那个明屹一样算牌!数学好了不起是不是!”
明屹……
听到这个名字,乔皙愣了愣。
一见盛子瑜吃瘪,林冉冉也伸手捏了她的腮帮子,“可以了啊你,明师兄制裁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牢骚。”
说着林冉冉便兴致勃勃地同乔皙科普起来
原来他们几家的大人间熟识,还是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几家聚会,盛子瑜他们拉人打牌,结果烦到明屹头上去了。
明屹被他们吵得不行,答应了一起玩,但却是要玩带赌注的。
结果就一个下午,明屹将盛子瑜他们几个刚到手的压岁钱全都赢走了。
打那以后,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就再没人敢叫明屹来打牌了。
听到这里,乔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真凶残。
同一时刻,八百米外的明屹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手边的咖啡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被碰倒,半杯咖啡泼出来,全数洒到了旁边放着的那本书上。
明屹赶紧将那本书提起来,抖落了几下,却是于事无补。
封面已经被染上了大片的棕褐色,里面的书页也未能幸免,被浸得半湿,空气里都弥漫着咖啡的苦味。
刚才明屹来的时候书就在这儿了,大概是上一个人落在这个露台的。
书被咖啡泡成这样,自然是废了。
明屹再次将书提起来看了一眼,大大的“苇间风”三个字印在封面上。
他上网搜了搜,发现这本书还是八年前出版的,各大网站早就断货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屹回过头,发现来人正是江若桐。
这里很少会有人来,而这会儿图书馆马上就要闭馆了。
明屹反应过来,“是你的?”
江若桐愣了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明屹将那本诗集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抱歉,被我弄脏了。”
书是已经断货了,没等明屹想出合适的赔偿方案,站在他对面的江若桐突然开口了
“明师兄,你也喜欢叶芝?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
是明菀。
明菀今年十四岁,比乔皙小一岁,正在念初三。
她对家里新来的这个姐姐很好奇,围着她问东问西:“小乔姐姐,阿姨说以后你就要住在我们家啦!”
虽然生性活泼,可乍然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乔皙还是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面对这孩子气的问话,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显然十分无措。
可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她没有道理沉默。
想了半天,乔皙只得扁着嘴,闷闷答道:“我也不知道。”
乔皙说的是实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从那个被周围人都称为“首长”的明伯伯将她从叔叔家接到这里来后,她便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从西京到首都,一路上有专人接待,专车专机接送……对于短短时间内接触到的这一切,乔皙都是陌生而茫然的。
明菀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刘姨还说,你是从西京来的,你爸爸和我爸爸以前真的是战友吗?”
乔皙想了想,只能答道:“应该是吧。”
那个明伯伯说他从前和爸爸是战友,还说当初爸爸为他挡过一次子弹。
应该是的吧……
不然这样一个同她非亲非故、却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怎么还会专门带她去商场里买娃娃哄她开心呢?
“那我就放心啦!”明菀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笑得十分灿烂,“只要你不是我姐姐,我们就可以当好朋友!”
话一说完,不顾满头黑线的乔皙,明菀又“咚咚咚”跑出去,将外面草地上的一只萨摩耶抱进来。
她挥着萨摩耶的爪子跟乔皙打招呼:“斑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乔姐姐。”
乔皙从小便喜欢小动物,这会儿乍然见了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颗心都软得快要融化了。
她伸手握住萨摩耶的小肉爪,笑得眉眼弯弯,一颗虎牙露出来,“斑比,你好呀。”
将斑比介绍给了乔皙之后,明菀又拉着她在整栋房子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
明家住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楼住的是家里的保姆刘姨,二楼住的则是明家的兄妹俩,明骏夫妇则住在三楼。
明菀拉着乔皙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又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哥哥的卧室和书房在那边。”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委屈:“他可讨厌啦,说我吵,都不和我住一边。”
乔皙咬住下唇,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忐忑。
明菀奇怪道:“你怎么了?”
乔皙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犹豫:“没什么啦……”
明菀却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心里想到什么,乔皙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哥哥他……听起来好凶哦。”
原本自己吐槽得正欢,可一听别人说自己哥哥,明菀立刻又不乐意了。
当即她便大声反驳道:“才不是!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对外人有点凶,但其实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
乔皙自己就是个外人,那……她觉得菀莞的哥哥听起来凶巴巴的,似乎也没错嘛!
不过这会儿眼前的小姑娘气成了只圆滚滚的河豚,似乎一戳就要炸,因此乔皙还是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喔喔,我说错了,对不起嘛。”
与此同时,三楼卧室里。
祝心音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丈夫一言不发。
明骏站在她身后,愁得眉头都皱起来。
妻子向来大方端庄、温柔贤淑,一向将这个家操持得极好,绝非动辄闹脾气耍性子的人。
正因为此,明骏此刻才更加觉得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