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的筷子已指在阿满眼前,触着她的眼睫,似乎风一吹动,他便能插入她眼中。
“我输了。”
韩苍舒看也未看,向后一丢,那根筷子便原模原样回了原位。
“不公平。”阿满说。
韩苍舒擦了擦手,重新坐下,“结果最重要。”
露娘拉了阿满笑道,“嗐,徒弟输给师傅,不丢脸,不丢脸。”
将阿满按在凳子上坐下。
她已嗅到了硝烟味,韩苍舒这种人,要是一怒,方才一招之间就能杀了阿满,幸而他高抬贵手。
“你早知道你用筷子,我不会破你兵器。”
“那又如何?”
“所以不公平,你这是阴谋。”
他笑了笑,“江湖的公理都是由胜者写下的,你输了,所以你没有资格说不公。”
“初玖呢?他有没有资格问你?”阿满抬起头,眼中是坚定。
“你知道了。”
“原本我还没想到,是金虬的姿势和昨日救了黑衣人的帮手一样,他将兵刃反手插入腰后,半分不差。”
“数不清的人,总有些人动作相似,面容相似。”
“是吗?刚才你的一剑刺出,蕴三种变招,跟那黑衣人很像,可他没有你快,只有两种变招。”
“你在试探我?”
“你都将剑架在初玖脖子上了,我试探你,有什么错?”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小丹青和麻杆儿惊了,原来还真是韩老板做的,还是阿满聪明。
露娘扯了扯阿满的衣服,叫她冷静些。
“自然什么都不能做,只是你为何要刺杀初玖?”
“你都能想到刺客是我的人,还没想到我这样做的原因?”
阿满想了想,“你想试探初玖,看他会不会被人一逼就说出心法。同时,也想试探我的武功这些时候练的如何了。”
韩苍舒知道她聪明,但当他发觉阿满比之从前更聪明了,心中还是有几分欣慰。
“既然你已知道,就不必再问我了。”
“可你为何要让刺客杀他?”
韩苍舒道,“你一定要我给你个说法?”
“他险些没命,难道你不该给?”
韩苍舒叫金虬过来,早有预料。
金虬垂下眼睫,犹豫也不过一瞬。
他轻扬起嘴角,自嘲一笑,又很快压下。
大雨他没有撑伞,径直走入大雨中。
有一个人,也与他一起走入大雨,两人一前一后。
他走了进来,一只手给韩苍舒行礼,不是他不愿意作揖,是他另一只手已经废了。
阿满认出了他。
“是你。”
黑鹰道,“昨日领教了姑娘的剑法,甘拜下风。”
阿满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她明白他只是遵韩苍舒的命令,可初玖差一点就死在他剑下。
韩苍舒问他,“黑鹰,你何时开始跟着我?”
“从公子四岁之时。”
“到如今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
韩苍舒道,“准确来说,是二十年又一个月零三天。”
黑鹰心头一震。
“你妹妹一直想要入宫。”
“是。”
“就由我叔父安排。”
“多谢公子。”
“去吧。”
黑鹰没有迟疑,他的手已不能再使剑,是个废人了,公子原不必替他照顾妹妹,他已念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帮了他妹妹。
他用好的那只手拔出匕首,猛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射出来,染红了客栈的地面,自裁有许多种法子,他是为了谢罪才用初玖受伤的方式死去。
他死了,脸上还带着笑。
阿满直到听韩苍舒说由他叔父安排,还没清醒过来,她以为他是要将他驱赶出去了。
甚至,他说,去吧。
可他的去吧,居然是要他去死。
一个陪伴他二十年的属下,他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甘心赴死。
阿满今日才晓得,她对韩苍舒一无所知。
此人城府深沉,手段毒辣,心计谋略无人可敌。
现在小丹青,麻杆儿,占子再看他,便带了更多的惧怕。
他们和他从不是一种人。
“这就是我给你的交代。”韩苍舒说。
下过雨的天闷得很,阿满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当他看着她,她更觉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