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女儿在天平秤的这一端,重组的家庭在另一端。宁佳书十八九岁的时候,很是乖巧了一段日子,使劲想把母亲心中的天平往自己这边带。后来才发现,即使是赢了,这样的日子也实在叫人不痛快。
天底下的东西都是有缘分的,既然合不到一起,那就干脆彼此都离得远一些。
这样想着,宁佳书到底还是给宁父去了一个电话。
到这一步也就够了。
叫罗图父女搬出去很简单,可到底宁母再婚已经这么多年,宁佳书不想给她难堪。
再挂掉手机,宁佳书对着镜子补口红时,竟然在洗手间隔间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任可雅,她在打电话。
是母语,夹杂在一片闹哄哄的俄语里,实在很好辨认,宁佳书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听出来她似乎也在与人争执。
“……妈,你不看报纸吗?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你要我去跟这种纨绔子弟相亲?”
“别说了,要见你自己去见,你明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眼里只有我的。”
“我出这么大事你都不关心,你只关心怎么把我嫁个有钱人,你是亲妈吗!”
……
女孩年轻时候,总是对自己的魅力无限自信,宁佳书起先觉得她可怜,听完下半段要把霍钦把到手的宣誓后,又不太想同情她了。
扔掉纸巾烘手,正要迈步踏出洗手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你站住!”
真麻烦。
宁佳书手插进裤袋翻白眼,转身。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佳书下巴微颔,“听见了。”
女孩咬紧下唇,眼边的红痕还没消退,咬紧下唇,表情十分屈辱,活像是自己欺负了她。
“你要怎样,往外说吗?”
“你刚认识我,可能不清楚,我脾气不太好,”宁佳书叹息,“如果你再用现在的眼神瞪着我,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
任可雅恨恨移开眼睛,“你要是说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不过既然你这么威胁我,那就看心情喽。”
“你!”
宁佳书就喜欢看张牙舞爪的人气得跺脚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慢条斯理把擦完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才转身折返大厅。
伊尔库茨克的太阳快落山时,旅客们终于乘上新换的飞机继续接下来的航程,那边派来了新机组,宁佳书等一行人返回上海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宁佳书客舱里睡了一路,倒也不困,落地便跟着晋机长在公司完成后续的调查。
燃油管道的故障机务组已经在排查,起飞前好好的,过了积雨云才出现泄露,如果管道是被雷电击坏的,任可雅又是第一次上左座。那么,即使她父亲是申航高层,这次放机长可能也悬了。
任可雅当然明白这一点,从落地起就是蔫的。
与之相反,宁佳书倒是挺开心,回公寓前在公司食堂吃了早点。
何西出勤不在家,她开车回去睡一觉起来,还能休息两天。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进公寓的电梯间。
宁佳书从地下车上楼,到一楼时,轿厢一开,迎面便看见了霍钦。
他飞完轮休,穿了件白蓝色卫衣,额上冒着汗,大概刚刚晨跑回来。
宁佳书嘴巴一翘,刚刚想打招呼,便看到了随后上来的女生,亲昵地抓住他的衣角进来。
穿着款式差不多的白色卫衣,头发全往后梳,扎了个高马尾,额前有绒绒的碎发,大眼睛,年轻又靓丽。
她看了看宁佳书身上的制服,又看看霍钦,用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问:“你们楼里住了很多申航的员工吗?”
宁佳书此刻最后悔的,是在飞机上卸妆之后,没有重新补一个,以至于现在用飞过长途,缺乏水分的素颜面对眼前的两个人。
女人啊,果然是一刻钟的懒都偷不得。
那法则宁佳书在课堂上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老师举例说过一次,她记性好,几年过去了,还残留两分印象。
说的是主人公卡斯丁在起床时候因为手表意外摔坏而引发的一系列效应,由一点不愉快扩大到最后身边所有人都出了差错。
“…难以控制的只有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由你的反应来决定。如果总在纠结已经发生的误差,很难跟得上新涌出的问题,这对飞行员来说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