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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过年(二)

约一刻钟的时间,见李忠从屋内走出,来到张禄面前说:“老爷叫公子您进去呢。”张禄给忠叔行了个礼,便匆匆进入正屋。掀开门帘屋内热气直冲面门,画眉鸟在里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张禄抬头就看见母亲和姨母站在旁边不停啜泣,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十分魁梧的老人。这老人头戴玄色巾帻,银发长须。身穿貂皮长袄,内穿青色棉袍,足蹬黑色长靴。不怒自威,杀气中又带有一丝书生气。见到张禄进来,老人微睁双眼,声音清楚且浑厚地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张禄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老人磕上三头,然后回答道:“晚生张禄,父亲是武川卫管马料的主簿,母亲是原武川卫指挥佥事千金。今日随父母前来省亲,拜见外祖父。”

老头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泯一口水,又问道:“今日在我门外喧哗的可是你?”

“正是晚生。”张禄跪在那里将头埋得很低,眼睛偷偷向上瞟了一眼。

老人将茶杯放下,缓缓地说:“真是少年英才好大的威风,都在我门前把金川书院姚先生搬出来了。老夫我要是不开门让你们进来,你小子怕不是要让薛总督将我这小院铲平了!”

张禄说:“猛虎虽毒尚不食子,老牛虽驽犹有舐犊之爱。外祖父一生忠君体国,立下累累战功,又怎能忍心将自己子孙冻死在自家门口呢。我张禄寒窗苦读十年,自小便学习忠孝,岂能见母亲即将受冻而死,却一声不悲乎?今妄自托大,将书院姚老先生搬出,实在是不忍见母亲冻死,不忍见外祖父做出骨肉相残之事,才做出无奈之举,望外祖父见谅。千错万错皆在外孙一人之错,不要怪罪于母亲和姨母身上!”说完又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三下。

“哼!她们俩人的错还轮不上你这小辈替她们还!”老人猛然站起,李忠连忙上前搀扶。老人绕着张禄转了一圈,回过头盯着张禄说:“你把头抬起来。”

张禄抬起头也死死的盯着老人,老人端详许久,以言自语道:“像,太像了。”

张禄不明所以的问:“像谁?”

外祖父坐下说:“像你爷爷。”

“外祖父以前和我祖父相识?”

外祖父将两手往怀里一揣“哼,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会将你母亲许配给你爹!只可惜,你爷爷当年也算是个人物,怎生出你爹这样一个废物!”说完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继续说“罢了,怪我眼拙挑了这两家做亲家,怪我两女儿命不好嫁了这两个废物——一个当了个弼马温,一个当了个县衙书吏。都是自己早年杀气太重,得罪了老天爷,这是降罪惩罚我这个老头啊!”说完便呜呜哭了起来。

母亲和姨母见状也跑上去抱着老人哭了起来。三个人一下子全都成了泪人。李忠赶忙上前宽慰道:“老爷别哭伤了身体,您这样老奴看着都替您难过了。如今两位千金带着您外孙、外孙女都来看您了,您老也算是过上天伦之乐了,这是好事啊。而且公子成了秀才进了书院,拜在姚先生门下,这眼瞅着就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您老要高兴啊。”

听到管家这么说,老人擦掉眼泪,整理一下仪容,让张禄站起来站在母亲身边。又让管家出门叫莹莹进来。莹莹进来便哇得哭了出来,老人家虽身经百战,但哪能经得起亲外孙女这么一下。连忙拉起莹莹那冻得通红的小手,另一只手擦拭莹莹脸上的泪花。老人一边用温暖的大手轻轻拂过女孩冻得红红的脸颊,一边对莹莹说:“外孙女不哭喽,都怪姥爷不好,让莹莹在外面冻坏了。疼不疼啊,哪里不舒服跟姥爷说。”

莹莹边哭边说:“姥爷,莹莹好想你,莹莹能忍住,莹莹不疼。”

听到这,李明达赶紧让管家把城里最好的郎中请来,又叫来府里最细心的丫鬟来照顾莹莹。一通忙完,老人打算起身带着大伙吃饭。忠叔上前小声的说:“张禄父亲张庸还在门外站着呢。”这时李明达说:“让他进来吧。”

张庸进来后,哆哩哆嗦地跪在老人面前说:“小婿张庸,拜见岳父大人。”

李明达一脸不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庸问道:“你不在马房看草料,来我这里做什么?”

张庸跪在地上哆哩哆嗦继续说:“小婿,当年兴得岳父搭救,才能在卫所里讨一份差事。这些年,心中常怀感恩,无以为报。今承蒙妻子回家省亲,特地跟随前来岳父家,报答您的恩情。”说着,将身旁带的礼物交给管家。

李明达瞅着管家手里的礼物,冷笑一声,一挥手叫管家拿了下去。对着张庸说:“不必谢我,你当年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是为了不让我女儿受委屈才出手求情,让陈公公留你一命。你瞧瞧你这样子,再看看人家吕毅。同样被贬为小吏,你在武川游手好闲是出来名的。你们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夫都替你脸红。人家吕毅在海城保境安民二十年来做了不少好事。人活着可以没本事,但不能没志气!你看你现在是又没本事又没志气,你要是我儿子我非抽死你!只可惜了我的女儿了,嫁给了你。”

张庸连忙磕头说:“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岳父大人教训的是。。。。。。”

“好了,别没完没了的磕头了,把自己磕死我女儿就守寡了。你呀,生了个好儿子。你儿子现在能在书院读书,在我面前还能说两句体面话。我看啊,他将来更容易考个功名,比你有出息。”李明达揣着手,侧身看着在地上的张庸。

张庸还是跪在地上,口中还是一直念叨着:“岳父大人教训的是。。。。。。”

“起来吧,今日老夫的两位女儿带着外孙外孙女回家省亲,别误了老夫的好心情。李忠啊,扶他起来吧。”

李明达看着站在边上的五人,起身吩咐管家开席,随后转身向前厅走去。来到饭桌前,几人按位次做好,丫鬟们便将菜肴陆续端了上来,除了常见的鸡鸭鱼外,还有鹿肉、大雁、甲鱼等等,常见的不常见的各式各样的菜品一应俱全。这些菜单拿出几样来都够普通百姓一个月的收入。

丫鬟仆人一板一眼都极具章法,从端菜、传菜、放在桌子上、将空盘剩菜撤走等等,每一步都如同前演练好了似的,他们都是同样的步伐、同样的姿势没有一丝差错。

餐桌上是觥筹交错,李明达和两位女儿及外孙外孙女是无话不谈,从自己十四岁参军做将军亲兵,到后面跟随将军平叛杀敌建功立业。再到自己妻子离世,自己是如何拉扯两个女儿长大的。好似要将自己的一生一股脑的都讲出来。讲到开心的情节便放声大笑,还会讲几个荤段子听得在座众人各个面红耳赤。讲到悲伤难过时,又会放声痛哭,无论是管家还是女儿谁都劝不住。

直到戌时几人才扶着老人家回到房间后,这才跟着管家回到各自房间休息。就当张禄伺候完母亲父亲休息后,准备回自己房间时,管家李忠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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