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温言道:“起来说话,一切有朝廷法度定论,只要事实真相俱在,本官与陈大人绝不会徇私枉法!”
陈良谟也沉声道:“速将此事原委分说明白,抚台大人与本官自会明辨是非!”
李世群起身用衣袖擦了擦泪痕,回到座椅上后,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一遍,并从怀中掏出一份诉状,下人接过后呈递给陈奇瑜,上面不仅有事情的经过,还有张二等数名店伙计的手印为证。
侯定国指使随从打死许掌柜时,除了他们一伙人之外,最直接的证人便只有店内的伙计了,店观的人虽然不少,但因为不敢靠近,加上视线受阻,所以并未看清究竟如何。
事后凤阳府衙接到路人报案,说是李氏商行发生命案,知府李启梅遣人过去时,商行大门早已关闭,差役翻墙从后院进入店内,只看到地上一滩未干的血迹,以及被毁坏的家具,现场一片狼藉,但没有证据说明发生过命案。
捕快随后对商行周边的铺子进行了询问,几名曾进入过店内的相邻店铺的东家掌柜,都是一口咬定确实有人被打死,并且是商行的老掌柜,他们都亲眼目睹过遗体。至于为何尸体消失,并且东家伙计一个也不见,大家一致认为东家避难去了。
捕快又到不远处的寿衣店进行查访,寿衣店老板确认,的确有李氏商行的人买走一口棺材,至于去向则是不知。
捕快这时已经知道确实是有人被打死了,但行凶者是他们惹不起的,谁敢去皇陵署逮人?
于是赶忙回府衙向知府大人禀报详情,李启梅闻听真有命案,并且牵扯到皇陵署里的人,当下不敢做主,赶紧起草文书向陈奇瑜禀报了此事。
由于凤阳辖区不大,所以未设提刑按察使司,民刑案件俱由凤阳府处置。
但命案是关系到地方官员升迁的关键所在,这件案子既然背景复杂,李启梅当然要推卸责任,只要报告给巡抚大人,那案子最终如何就与他无关了。
陈奇瑜对于李启梅的小伎俩自是洞若观火,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胸中有大格局的能臣,对于这种小手段自是不屑之极。
看过案件的文书之后,陈奇瑜忽地心中一动。
对于守陵太监杨泽的所作所为,陈奇瑜在有心人的帮助下,早就查访的一清二楚。
所谓的有心人,自然就是以李启梅为代表的官府和地方士绅了。
文人和宦官天然的对立属性,让士绅们对杨泽带着天生的恶感,更何况杨泽日常的骄横跋扈,以及贪婪成性的品行,尤其是他的干儿子侯定国在民间和卫所士卒中的恶行,加重了文官和士绅团体的厌恶,只是苦于无法与其抗衡,所以隐忍至今,陈奇瑜和陈良谟遣人暗中查访凤阳卫所之举,被士绅们察觉后充分利用,查访的方向有意无意直指杨泽以及听命于他的几个卫所高官。
命案的发生让李启梅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契机,一举掀翻杨泽及其走狗的好机会就在眼前,并且有现成的利刃摆在面前巡抚大人。
李启梅等人私下交流时也曾议论过陈奇瑜,并从他的履历和到任后的行为得出一个结论:陈大人不甘心目前的位置,有奋发向上之心,但缺少成就事业的根基,那就是钱和粮,虽然皇上将其起复,看似圣眷又隆,但要是在凤阳做不出一番政绩,要想再进一步怕是很难,圣上最看重的当然是治理有方的能臣,没有政绩如何拔擢?
凤阳这种十年九荒的地方是能臣仕途上的陷阱,历任凤阳巡抚从未有进入过内阁,这一点很说明问题,多少文官满怀雄心壮志来到凤阳,结果往往都是铩羽而归。你不是觉得自己厉害吗?那你咋入不了阁呢?
李启梅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并不看好陈奇瑜,就算你任过五省总督又如何?这里与其说是皇上对你的考量,不如说是让你死心的一个鸡肋之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