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礼整理棋盘的手稍顿,眸中晦涩愈加深沉,
“母亲生育之恩,重于泰山,师傅养育之恩,恩同再造。此恩不报,枉为人子。
在下再无他法,只能竭尽全力,复封迟国昔日荣光,百死而无悔。”
日日夜夜,他就在这复国的执念中煎熬。
每一步算计,每一次谋划,都似是在荆棘丛中艰难前行,即便鲜血淋漓,也未有过片刻退缩。
更何况,他的身后,早已无路让他可退。
母后的遗愿与清誉,宛如高悬的锋利刀刃,时刻悬于头顶,催他奋进,不容有片刻懈怠。
在这无休止的权谋争斗里,他双手沾满鲜血,灵魂也渐渐麻木。
他时常想着,或许他的一生,就该是这般,毫无生气可言。
想到此处,张嘉礼执棋的手微微发颤。
往昔那深入骨髓、让人空虚至极的无措之感,此刻猛然涌上心头。
他深呼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落寞,起身缓步行至沈稚枝跟前。
黑眸中那点灰暗之色在看到少女的一瞬,终于漾起了些许暖意。
是了。
直至遇到她,他才恍然惊觉。
原来,这世间竟还有这般不顾一切对他好之人。
她会为他准备十余年间的生辰之礼,
她会在他被村民泄愤之时,决然挡他跟前,
她待他好,极好,极好。
此好,不为别的,仅是因──
「因为,因为,因为我很心疼他啊......」
少女带着睡意的喃喃低语,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张嘉礼垂眸,勾唇笑笑。
是了,她仅仅是出于心疼,便毫无保留地对他好。
就在那一瞬之间,他竟有了别样的憧憬。
憧憬着在这令他感到乏累的人世间与她开辟出新的美好。
可……
张嘉礼如墨似的眼眸深沉,似不见底。
“沈姑娘……”
他半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自己的心意都传达给她,
“玩弄人性,所下之子皆为我所用,在下便是这样低劣根性之人……”
“如此,沈姑娘听到在下往昔之事,可会心生疼惜?”
沈稚枝睫毛轻颤,虽被失魂傀儡毒束缚得无法动弹,思绪却如乱麻般纠缠,心头酸涩难忍。
张嘉礼敛下眼,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反应。
他掀起白袍,重新站起身,坐于她对面,“在下知沈姑娘想去劝说二殿下,可二殿下向来执拗,只怕认定之事,便不会反悔。”
沈稚枝:……
张嘉礼抬眼,将她眸中的情绪尽数揽入眼底,“在下知沈姑娘定不会因我这三言两语便放弃去寻二殿下之意,可──”
他话语一顿,须臾,勾唇,“在下也不甘心就这般放沈姑娘去寻他人。”
沈稚枝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无声抗议着。
张嘉礼言罢,抬手将棋盘最后的几个棋子收回。
而后,稍控袖子,抿唇一笑,“那么,便以棋为约,这五子棋你我都熟稔,若沈姑娘能赢得过在下,我便放你走。”
言罢,他也不顾沈稚枝是否答应,自顾自落下第一颗黑子。
那枚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中央,似是在宣示着他的掌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