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休沐,吴奇志和往常一样,清晨吃过早饭,就溜达着去栖云居给母亲请安。
看到母亲已经在院子里忙上了。满手是泥,在给作物松土。
就像平时在老家的样子一样,穿了身松快舒适的纯棉布衣服,脖子上搭条毛巾。
身边服侍的人都跟着站在地里,忙啥的都有。还有端着杯子的,只等老太太累了,送到嘴边,让她先喝口水的。
母亲笑呵呵的指点她们,怎么把握一个度,作物怎么叫长势喜人。时气上要注意什么。
吴奇志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直惶惑不安的心,忽然踏实下来。
这才是他的母亲,乐观平和,无论碰到什么事,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做子女坚韧的后盾。
吴奇志求学的这么些年,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每次遇到困难或者考不好了,前路漫漫,根本看不到前面的光明,就泄气气馁了,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乐呵呵的和他说:“没事没事,大不了回来种地。那更好了,地里的活交给你,娘也能享清福了,想想就高兴。哈哈哈哈……”
那仿佛有魔性一般的“哈哈哈哈”,让吴奇志每次都忍俊不禁的,松了口气,就要寒凉到谷底的心,却又温暖平复下来。
后来,吴奇志越读越好,中了秀才,又一鼓作气,中了举人,就有里长甚至县太爷的人来为他提亲,母亲都一律没有答应。
原因只是因为吴奇志自己觉得年纪还小,不想考虑这个。
吴母就真替他都挡了回去。并不考虑对方身份多么高,或者答应如果同意这门婚事,会送过多少陪嫁。
吴母一律忽视过去,只听自己儿子的。
所以吴奇志能走到今天,不止是他,还有他的家人,都是经历了考验,并且经受住了的。
再往后,吴奇志中了进士,全县震动。县太爷亲自上门提亲,许诺十里红妆,想把自己精心教养出的大小姐许给他。
吴母却还是拒绝了。虽然婉转,却又坚决。
原因还是吴奇志说要专心准备殿试,不考虑这些事。他的婚事,他要自己做主,就不在老家找了。
吴母一心听儿子的,无论县太爷后来又给出的附加的条件多么动人心魄,吴母也不松口,完全没往心里去。
所以从根上看,吴母也是个心纯德厚能担的动大福气的。
她一直在老家务农,并没见过外面的世面,在眼界如此狭窄的环境下,却经受的住县太爷给的在当地看来就是天大的诱惑,这是出乎他们意料的。
像县太爷这种地头蛇式的人物,人心拿捏的手到擒来,对一个万事不知道的老太太用计谋玩人心,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有跑的。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就是不上道,奈何你有张良计,对方却只是一句话,儿子说了,不在当地找。这个事以后再说,不让她管。
那她就真不管了!
县太爷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翻船,还翻的无可奈何,想回场都没法回。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他还真是没办法。
你说,你儿子都中了进士了,以后就是大老爷了,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倒好,竟还和没事人一样,一天到晚的去地里转悠。
早都和你说了,地不需要你亲自种了,自有人给你送过粮食来。
你还一天到晚的转悠啥呢?你就不知道趁着这时机正好,给自己儿子应下一门好亲事,一辈子都不用再操心了吗。
这种好事,时机转瞬即逝的事,竟都不懂关键时刻,恶狼扑食,要睁大眼赶紧抓住吗?
吴母不懂,也从没想那么多,儿子越读越高,她的天也越来越明媚。
每天出门就看到明亮的大太阳,碧蓝的天空,真好啊,好的自己不敢相信,能有这样的福气,竟落在自己头上。
真的是不敢相信,每天睡觉,她都是笑醒的。
她喜欢到地头上转转。哪怕现在不用她亲自种地了,她也喜欢天天过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吹着柔和的微风,一屁股坐在低头上,看看天,看看树,累了倒头就躺下小憩一会儿,这种日子,过一辈子,她都心满意足的不要不要的。
她就是喜欢这样,喜欢土地,喜欢坐在低头上看太阳看天,她十分满足。不用自己操心庄稼,天天过来转一圈就行了,又舒服又松快,还求啥呢。
所以,当时吴母的心态,也保住了吴奇志能够心无旁骛的一心向上,没有被一时的功名利禄牵绊,才有了后面的大福气。
当然,后来吴母也漂了。这其实也可以理解。
人嘛,都是吃五谷杂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吴奇志中了头名状元,又娶了侍郎府大小姐,眼看着成了县太爷踮起脚尖也高攀不起的人物。
县太爷心底震动,再不敢提结亲的事,只是更是打出十二万分的精力,好好交好老太太。
各种好东西、金银珠宝、补品燕窝鱼翅,甚至绸缎布匹、糕点小吃,流水般的往那里送去。
早已把老太太接出之前的老房子。知道她喜欢土地,碰巧里长家门口有一大片地,一望无际,视野风景极好,在他的示意下,里长主动把自己家让了出来。重新找人好好收拾,粉刷装修,换了全新的家具,园子也重焕一新。
先把老太太接过去,暂时住着,方便她每天出去看土地坐地头方便一些。
至于她家的老房子,让人好好打理一遍,就那么留着,不做任何破坏,这是状元郎小时候住的房子,意义非凡,必须好好保存。
再重新在旁边不远处,开一片地,重新盖一个五进的大房子,送给老太太住。
吴老太再淡泊名利,也在如此真心实意为她为他儿子着想的这波操作面前,彻底迷失了自己。
她发现了被人倾尽一切追捧的那种滋味,被人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讨好的感觉,是真的好了。
老太太彻底飘了。
直到后来,被接到京城,住进方家为儿子置办的宅子里,她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
只是想当然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儿子该得的。
直到前几天,才突然被当头棒喝,回头看,自己都做了什么啊。
自己的作天作地,差点葬送了儿子和儿媳的婚姻,也差点断送了儿子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