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书店迎来了它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啊。”

柜台后的店主人含笑看着面前的小书迷，他的眼睛虽有些许浑浊，却也足够明亮。

津羽被盯得感觉有些不适，她微微低着头，试图躲开店主人的视线。但是为了礼貌，她还是对店主人点了点头。

“嗯。”

“都这个时候了，你应该不着急回家吧？”

店主人低头喝了一口热水，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喝了一口热水。

“嗯。”她低声回应道。

津羽的左耳忽然响起一段耳鸣。有那么一瞬间，她没听清店主人的话。

“那就在这里坐坐吧，看看小说什么的。”

店主人伸手指津羽身后的木椅子，示意她可以坐下去。椅子上的坐垫看上去非常柔软，柔软得就像睡梦中散落遍地的天鹅绒。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血雨，行人在红得发亮的世界里若隐若现，好似那些漂浮的幽灵。

“不知道这世界怎么回事，突然变了天，周围的邻居也变了样子，脸也看不清，身子变得和幽灵一样，和他们说话也不应我……”店主人对着津羽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好像所说的不过是几件令人不快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仅仅世界变了天，人们也变成幽灵。

津羽很难说是怎么回事，她听着店主人的絮叨，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

起初，在某一天，她睡到自然醒时，发现闹钟没响。看了眼时间，她的心凉了半截。光是想想班主任张牙舞爪的表情和令人厌烦的喊叫，她就已经想死了。

噢，但是，上天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实现了津羽扭曲的愿望，她周围的人都变了模样，全身透明，发着若隐若现的红光。

闪耀沉默如廉价黑曜石的幕布挂在天空中。而太阳与月亮像是吸收了光亮，变成两个黢黑的星体。耀眼的光线围绕着它们，又延伸出类似星环的光环，质感却更像反射了光芒的黑胶唱片。

津羽出门时还沉浸在迟到与异变的惊恐中，直到跑到半路，她才意识到，今天的状况可能会导致学校上不了课。

想到这里，她就不免地开心起来，好似世界里只有学校和自己的卧室。

慢悠悠地走到学校，原本应该空旷无人的场所现在显得更加诡异：保安室没有人，平日里站岗检查的老师现在也没了踪影。

津羽现在感到莫名的欣喜与激动（她感觉自己已经有点病得没边了），不过这里没有其他人，那些没有道德底线的想法即使从嘴里蹦出来也不会招人厌烦。

就像预想里的一样，教室里没有人，走廊上满是透明的影子，就像外面的人一样。

“办公室，班主任的、任课老师的、教导主任的、校长的……实验室，图书馆……”

原本那些没机会、或是没时间去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格林童话里那些神秘而诱人的糖果屋。

整个学校俨然变成无人看管的劣质游乐园——津羽闲逛了几个小时后便觉得无聊。

回家的路上，津羽这才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妈怎么办？他们也不会变了样子吧？像大街上的那些人一样吗？

忧虑涌上心头，她开始担心自己未来的生活。

“但是我不用每天早起上学了欸！”想到这里，津羽开始兴奋起来了（她已经确定自己病得没边了，不过这个时候，谁在意呢）。

似乎，自己的父母早已被她抛到脑后，是她不愿意想吗，还是她选择了逃避？

世界变了天，世界里的居民理应要变一变。饥饿与口渴离津羽而去，疾病似乎也消失不见。但是她依然能感受到疼痛，食物的美味与饮料的甘甜也触手可得。

“这是，天堂？！”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情发生，就算变了天，这个结论依旧成立。电视看不了，网吧里的电脑连不上网，唯一能消遣时间的也就只有看书了——所幸，看书对于津羽而言并非一种折磨。

于是她就出现在了这里，遇见了异变后的第二个活人。

II.

她望着门外的血雨发呆。那是一群完美的红水晶，温柔地砸到地面上，溅起的碎屑折射了这个世界毫无来源的光线。津羽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看到血红色的雨水。

“所以，我们是这里唯一的活人吗？”津羽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非常的不礼貌。

很不礼貌。

津羽开始为自己的突兀感到不安，四周的墙壁好像要朝着这里压过来。

所幸对方并没有那么敏感。店主人仰头喝几口放凉的热水，应答好像从深水里传出来，声音模糊难辨。

“嗯。”

津羽有种不真实感，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如今赤裸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未来、去路，原本毫无意思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倒是充满了挑战性。

“今天，你在我这住下吧？”

津羽并不打算拒绝。或者说，她想试试通宵看书是什么感觉，一觉睡到下午又是什么滋味，没有老师催促作业又会怎样。

津羽并不知道对方是否心存恶意，只是对方满不在乎的语气让她产生了几许的信任感（也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她对自己已经毫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