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
湘琴仍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根本没注意到已悄然成为了被关注的焦点。
这也难怪。湘琴长期浸润在茶香中,自有一种异样的清雅气质,再加上本就面容姣好,又着春款浅蓝色中国风茶服,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在众多侧目者中,大都只是赏上几眼,便满意地收回目光去,很快,就变得神色如常了。所谓的秀色可餐,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远远不及飞机餐的诱惑大。虽说,飞机餐也不见得有多好吃。
只有一人,隔着两排的距离,坐在湘琴后面的同样位子,目光灼灼,又似若有所思,却须臾不舍移开的模样。他正是洛峰,湘琴的邻家哥哥,曾激起她一颗敏感的少女心,并伴她走过青葱心事的少年郎。如今,他要回深山老林去,继续做他热爱又惊险刺激的护林员。
他本在休假,但队长的连环call,匆匆结束了他的假期。说实话,他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家的日子,老娘不停催婚;催完婚,又数落他没出息,老大不小,一事无成。
“你瞅瞅,连湘琴都有对象了,还那么出色,听说在燕城,房子都好几处。再看看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囊的东西……”
被絮叨急了,他低眉顺眼,小声反驳:“我咋没对象的,您还不清楚吗?要不是您,琴儿就是我女朋友。再说了,我有房子,也有工作……”
老娘一听这话,嗓门更大,人也更泼了。
只见她顺手抄起扫场院的扫帚,就朝他挥舞过来,还边挥边骂。
“我呸!你还有脸说,房子是队里的,工作在深山老林。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儿,挣个仨瓜俩枣,能管个屁用!要我说,那破地还不如咱村呢。你瞧村支书家的大旺,大学毕业,回村开了个猪场,才几年工夫,都发了,连小洋楼都盖起来了。不如,你赶紧辞了那破工作,回来跟着大旺干。听说,他要扩大山野菜基地,还要往燕城卖呢……”
洛峰不吭声,任由老娘发泄,直至没了力气,扫帚终究没有落在他身上。
临走前,老娘一句话没说,渐浊的眼里含着眼泪,默默帮他收拾好行李,又亲自把他送出了村。
“常来信儿!”老娘挥手。
他声带哽咽:“好。回吧!”
老娘在二弟的陪伴下,迎着西斜的阳光,背对着,走向返家的路。二弟洛山比他强,已经说下媳妇,经营着一个面条作坊,能够常伴老娘身边。很快,老娘就会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对此,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一想起湘琴,他那颗坚毅的心,就开开隐隐作痛。休假的日子,因为湘琴走了,他几乎天天去看奶奶。
奶奶就跟他说很多湘琴的事。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听着听着,仿佛跟她一起经历过一样。原来,她竟做了茶艺老师,还时常下茶区。
他问奶奶:“琴儿常去哪些茶区?”
奶奶夹夹杂杂地说不清。他理解,奶奶坚守乡村,最远只到过县城,哪里知道外面的广阔世界,更遑论各大茶区了。
他守护的片区,距茶区很近。那里的茶树,大都有上百年,有的上千年,据说,还有一棵是西周时期的。他时常从边上经过,拨开齐腰的深草,回到队里去。茶季来了,围着西周老茶树,有盛大的祭茶祖仪式。
那个时候,往往是他们最忙的。如果早知道湘琴下茶区,他就该多打听打听,或许,就不会错过了。往事已矣,多想无益。
谁知转了个弯,他竟在飞机上看到了她。只是,她的身边,还有一女子,贸然过去,是否合适?
他犹豫了。
此时,何菲衣着优雅,临窗默默而坐,偶尔微侧过脸来,看一眼红着眼眶的湘琴,低声安慰一两句,然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去,继续瞧窗外的轻盈云朵。
飞机平稳地飞着。有人开始走动,许是喝多了咖啡,许是吃了双份飞机餐,着急去洗手间解决一下问题。
湘琴滴水未尝,对他人行为,也并不以为意。
经过自我调节,她的情绪缓了过来。本想跟何菲聊聊,又见她没这个意思,只得缄了口,下意识地摸摸衣兜里的手机,才从便携袋里抽出一本书,饶有兴致地读起来。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
早已烂熟于心,却每次读,总有新的体会。这也许就是经典的魅力。
茶人,从来不是困守茶室,就能日日有进益的。唯有吃得了苦楚,用脚步去丈量茶路,才能让书本里的知识鲜活起来,进而落地生根,与茶人的血肉长在一起。
茶圣陆羽就是这样走的。可惜,时至今日,竟还有些自诩大神的茶人,不肯放下身段,亲自深入茶区。偶尔被批评得急了,就来个茶区一日游,在茶区外围的繁华地,匆匆拍几张美美的照片,然后心急地分享出去,并美其名曰:下茶区,为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