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秀玲根据多年来在市场买东西的经验,知道所有这种没有明码标价、尤其是二手商品,价格都是卖家自己定的,而且针对不同的人很可能有不同的价格,但有一件事是一样的:价格会高出原定价格不少。所以,几乎所有的摊贩都不会拒绝讨价还价,在她的印象中是这样的。
“便宜点儿呗,我看这俩冰柜在这也放了不少时间了,我还可能算是第一个买家呢,你多少给便宜点儿嘛。”她尝试着说。
“哎哟!我这个价已经是不挣钱的啦!”老板娘用尖利的嗓音说,“你要是真不信,可以去这附近几家都问问,我这是不是最便宜的,要不是,我立马白送给你咋样?”她的话总让人感到一种空洞的不容置疑。最后她又补充说,“不过这市场卖家电的差不多就剩我一家了,别的家啥时候开门都不清楚,有时候可能一星期开个一两天,你很难遇到的,知道为啥吗?”
“为啥?”
“还能为啥?”老板娘的语气有些轻蔑,不仅是对范秀玲,还对其他同行,而且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自豪感,“开不下去呗!就是因为我这儿东西便宜,他们不好卖,这不都去找别的活干了,要么上工地、要么做点儿其他买卖。”
“是吗?”范秀玲不清楚她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只说了这么一句。她突然想到,冰柜确实不必像买房子一样(虽然她还没买过)花费更多时间了,只要买得起就应该立刻买。原因很简单,若是卖水能挣上钱,晚一天就是少挣一天的钱,毕竟已经9月份,再过些日子天气就该完全凉下来了。
“那还有假?”老板娘用右手抓住挎在腰间的钱包,把它朝中间挪了挪,又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是没见他们是咋做生意的,也不把要卖的东西好好擦干净了再卖,瞅着都不值几个钱,还敢定高价钱,再加点儿都能买个新的了。我要是买家,除非是脑袋被门给连续狠狠夹了两下,是不可能去他们那儿买东西的。最让我觉得可笑又有些无聊的是,打败他们居然那么容易,简直有些让人提不起兴致。你要真不信,就出去瞅瞅,除了我还有几个卖家电的能开着门儿?没啦!”她说完后用力摆了摆右手。
“是,是,那确实,只是,”范秀玲说,看向墙边的老冰柜,“只是,还真能再便宜点儿不?我手头真没那么多钱了。”
“那你有多少?”老板娘突然用锐利的目光,仿佛老鹰紧盯猎物一般打量着范秀玲,本来她想说:没钱就哪凉快儿,哪待着去!甚至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她最讨厌这种没钱要硬来买东西的顾客,让她浪费时间和精力又捞不到多少好处。但一想到既然来了,只要做成生意多少就能赚点儿,就耐着性子但没好气地问,“你想要多少钱的,跟我说说行吧。”
“还有更便宜的吗?”范秀玲知道一旦自己定了价格,就很难把价格往下压了。
“没了,”老板娘简单地回答,甚至显得有些气愤,仿佛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羞辱,“你要是还想找更便宜的,我这儿是卖不了,到哪儿都没我这个价儿!”
“里面那个呢,瞅着比外面这个旧点儿,总得便宜些吧。”范秀玲指着里面的那台下面没有轮子的冰柜说。
“是便宜点儿,两百五就卖,可是……”老板娘停顿了一下,显然在编造一个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谎言,“可是,你已经来晚了,那个已经卖给我一个亲戚了,对,亲戚,只是现在放在这儿,过两天就该运走了。”
“再便宜点儿呗,两百咋样,我现在就买,我身上就这么些钱了。”范秀玲仿佛没有听到老板娘说的话,立刻掏出右边口袋里的两百块钱,几乎要递给老板娘了。她也不愿再继续纠缠,只要能按计划买到冰柜,越早越好。
“不是,你是没听清我说的话还是咋的?”老板娘后退了一步,显得有些不悦,仿佛谎言被人识破后有些愤怒,“跟你说了,那个已经卖出去了,你是耳朵……不是,现在就这个,三百五最多再给你便宜五十,三百不买就拉倒。”她又把话题转移到旁边的那台冰柜上。
“可我真没那么多钱了。”范秀玲收回右手,把钱放进口袋,低声说,她确实没法用三百块钱买冰柜。有一瞬间她想过大不了再朝别人借点儿钱进水,但她确实不想再朝任何人借钱了,就是别人肯借,她也不肯收。她转过身,随后又觉得忘了点儿什么,又转回来,“谢谢啊,不过我是真买不起。”她说的是实话,声音有些沙哑,说完后便转身离开。老板娘没有说话。
范秀玲确实感到有些失落,毕竟这样一来只能靠丈夫在外边儿干活结完工钱后,打过来些钱才行。但在外面干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劳务市场上,每个老板开车来招人的时候,工人都着急得直接不顾路上的来往车辆穿过马路,恨不得把老板的车窗给挤破,侯卫军又不是擅长说漂亮话的人,找个活干确实并不容易。她想,这要是耽搁个十天半个月,天凉下来,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孩子们下个月生活费都不一定能凑齐……
她低着头想着更多让她焦虑的事,凭着直觉迈动步子,并没有发现自己走了相反的方向,当她几乎要撞到市场北边的院墙时,才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走反了。她举起右手用力拍了拍脑袋,“我这是干什么呢?想这么多有什么用?一点儿用也没有。”她喃喃自语。随后转过身,朝南往院子大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