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柄光洁的一字长枪,虽没有任何装饰,但枪身非木质的金属光泽诉说着它的不普通。
确实,这其实是他做石雕的一柄独特刻刀,起码他曾是这么跟旁人介绍的。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福伯用尾端杵地,顶住了那愈发惊人的狂风,焦急的目光,没有因为风浪的冲刷而从那孩子的位置挪走,“我可就要进去了!”
“不,等等……”
周卓话音刚落,雾霭形成的暴风中,竟传出阵阵低沉的笑声。霎那间,阴冷刺骨真假难辨的感觉,如针扎一般,狠狠刺入两人的脊梁。
与此同时,那风暴好似燃起白炽的烈焰,漆黑如墨的滚滚浓烟与之交相辉映。
黑白的火焰与气流,没有给人以温暖,反倒是,天地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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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要找回我……
明明就那样就好……
明明就那样埋葬在黑暗里就好……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为什么要让我的不堪,一丝不挂地曝露在阳光下!
为什么?!!
心头,似烈火焚烧,少年双手交错死死掐住喉咙,也不知是想结束自己的性命,还是想要压制住,那几欲喷薄而出的,疯狂。
可那惊涛骇浪的狂躁,他根本拦不住。
他双手展开,握拳轰然落地,从嘴里爆发出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黑白交错如墨的狂煞之息。
汹涌的煞气转瞬间浸染雾霭,乘风而起,直冲云霄。
恍惚间,好似有无数张扭曲可憎的妖魔面目在其中穿行、狞笑。
潘达利亚,跟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它有生命,会呼吸。这片土地,会为你的哭泣而哭泣,会为你的愤怒,而扭曲。
此刻出现在李眼前的扭曲怪物,就是潘达利亚最黑暗的秘密。
煞魔。
“为何疑虑?为何迷茫?看看你,多美啊!”
他生有四足,都是可怖的螯爪,浑身漆黑如墨,却布满惨白的尖刺与斑点。他双臂细长,却有着硕大的爪子,看起来能轻易开山劈石。他壮硕的肩背畸形隆起,长出一根根尖端惨白的黑刺。而他面向少年的那张脸,更是青面獠牙叫人胆寒。
令人心悸的黑暗能量在他身体上喷涌、扭动,好似触手、须发。
当他伸展可怖的躯体时,才会发现,他腹部竟是一张如恶鬼般布满骇人尖牙的血盆大口。
“你……你是哪一个?”
奇怪,我应该感到恐惧才对……
李怔怔地望着那煞魔,即便是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此刻露出的表情,应当是惊魂未定或恐惧慌张。偏偏,他没感觉到恐惧,他什么都没感觉……
当煞气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之后,他的心,就仿佛一同离去了。
痛苦、愤怒,一切坏的负面的情绪,都在方才那一瞬间,与他的意识间,隔开了一道透明的壁障。
他明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会是什么反应,他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记忆,在因此而颤栗,偏偏他自己,感觉不到应有的情绪。
他甚至还能思考,还能提问,更惊人的是,他还能回答。
“你是怀疑。”
煞魔癫狂的笑容稍显凝固,布满邪祟与黑暗的眼眸中,竟如他所言般,流露出疑惑的色彩。
不过接下来,煞魔笑了。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呼……”少年缓缓起身,站定,任由黑白交错的煞气自土地中喷涌,攀上他的双脚,缠上他的双臂,“我很中意这种感觉。”
他笑了,那笑容在煞气的映照下,竟比那煞魔还要渗人。
“我从未感受到,如此的轻松。”
他微微仰头,贪婪地呼吸着,尽管那灼热且刺鼻的煞气仿佛要令他口舌生疮,可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此的快意!”
他情不自禁地笑着,他欢喜着,仿佛前世的一切,都只是漫长的梦境,都只是虚假的剧集,而此刻,他终于梦醒,他终获重生。
煞魔没有多言,跟他照镜子似的同样笑着,随后缓缓抬起那骇人的爪子,指了指自己的脸。
虽无言,但李却懂了,学着对方的动作,抬起手,缓缓朝脸上靠近。
与此同时,煞气流转加快,汇聚到他手心,旋转的雾气凝结成固态,逐渐组成一幅面具,一幅与那煞魔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具。
李没有停下,他正拿着那煞气化形的面具,朝自己脸上盖去。
他满脸,期待……
啪!
面具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银亮的枪头。
“李!”
是福伯。
期待被长枪击碎,少年同样没有失落,一切负面的情绪都随煞魔的具现离他而去,他心里只剩,一片清明。
“我在。”
顶着那煞气风暴走近的福伯,看到李拿着那满是黑暗能量的可怕面具都吓破了胆,原本还准备一阵劝说,现在却发现对方居然如此镇定,心头不仅没有安定,反而生出更多疑惑,和担忧。
“我……我一直以为煞魔只是个神话!只是教育孩子们远离争斗的睡前故事……”
与此同时,周卓也拉着福伯的衣角走进了这片风暴,他高举的左手上,抓着一枚吊坠,其上串着的,是一块雕刻着龙形的翠绿玉石。
翠绿的微光闪烁,那煞魔神色露出憎恶,但却并未抵抗或放出狠话,而是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少年后,身躯消散,隐没在了风暴之中。
很快,风暴平息。
黄昏时分的阳光穿透柳叶,斑驳地洒落在院子里,洒落在少年身上。
可原本对阳光无限憧憬的少年,此刻却低着头,出神地凝望着自己的影子,那眼里,满是不舍。
它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