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早,各位教头、贤者早,怎么这么大阵仗?”
闭目养神的云长老深吸一口气,缓缓睁眼,不比以往的懒散,他看向少年的目光显得格外,严肃。
“李,到这儿来,按我之前教你的,坐好。”
眼看在场众人都一脸严肃,后者隐隐察觉到什么,也不敢多言,小心翼翼按师父的指示盘腿坐下。
他腰背挺直,左手包右手,掌心向上,虎口撑圆,仿佛握着一颗小球,放置在丹田位置,呼吸渐深。
与此同时,云师父朝两位贤者点头。这两位李都不是很熟,只知道他们在禅院深居简出,很少参与各项事务,估计辈分也不低。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李的不远,手掌翻飞,向中间的少年缓缓推动,与此同时,淡淡绿色气流从他们掌心涌出,好似化作无数丝线,在李的身边盘旋缠绕,转眼组成了一道半圆的屏障。
“师父,这是……”
“不要分心,按我说的做便是。”云长老示意他不要紧张,不过他自己,包括在场几人的脸色,都没有因为这屏障的出现而有所放松。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这么多天的相处,李并不觉得云师父和教头们会加害于他,他很快收心,闭上眼,将心神与感知汇聚,自上而下,缓缓沉浸在丹田附近。
见他如此迅速进入状态,云长老的脸上浮现起欣慰与骄傲,随后又很快恢复皱起眉头的样子。
尽管李和暂时离开的周卓都没有提及少年体内煞气的问题,但云长老还是通过昨晚的谈话察觉到一些异常。
他平时确实不太着调,但他也确实很重视这个徒弟,重视他的练功进度,更重视他日常的一言一行。
“不要睁眼,仔细感受,回想这些天你训练时最疲累的时刻,将你的心神沉浸到身体濒临垮掉的那个瞬间,去感受支撑着你的‘自我’。”
云师父也盘腿坐在李的对面,双手掌心相向,像是托着一颗看不见的球体。随即似隐有风雷之声,他的毛发、衣摆,无风自起。
李沉浸在一片黑暗的感知中,他就像是一片羽毛,在完全真空的环境里,坠落,坠落……
他先是封闭视觉,然后听不见声音,呼吸平缓得好像静止,四肢百骸,仿佛被越来越重的负担所压迫。
他下意识想要大口呼吸,想要睁眼,但他忍住了,逼着自己反抗本能的驱使,在黑暗中越来越快的坠落,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他的背脊就要弯下去。
噌……
黑暗中,亮起一抹白色的光,微弱,但细小得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所幸这里没有风,没有浪,唯有少年的心神,飞蛾扑火般扑了上去。随着他的触碰,那一团微光突然放大,将他包裹,将他吞没。
感知突然受到如此刺激,李就像是闭眼一样退缩,好一会儿后才‘睁眼’,看着那浮现在‘眼前’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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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地、稻田,还有成片的菜花。
他在田野里,在山林间奔跑,他是农民的孩子。
人们都这样说着,他也很高兴,因为人们记住了他,起码记住了他的一小部分。
后来去了城镇,同学也这么说,可他不再高兴了,因为他长大了,听懂了这话里带着嘲弄。
他神情低落,转过身,看着‘我’。
大哥哥,你也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不会……
我下意识上前,搭住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但脑海中闪过那些因身份与家境而屡次的受挫,屡次的懊悔,以及最终实现的自我解脱,我羞愧,我低头,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围的画面又变了,变得昏暗,但一抹烛火却比世间任何灯光都要明亮。
那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过生日。
他满脸欢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蛋糕上——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蛋糕,搬到城里后,生活宽裕了很多。
而我借着烛火,仔细打量爸爸久违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应该很久没打理了吧?妈妈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深刻,她笑得很开心,我印象里从没有过的开心。
还是说,是我忘了呢?
念头一动,我眼前的画面突然飞快变化。
取得好成绩被称赞奖励,上课睡觉偷吃没被抓包,活动被分到喜欢的女同学一组,拿到了梦想中的学校录取通知书,第一次打游戏,第一次去野炊,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熬夜,第一次拿到收入,第一次给妈妈转账,在包房K歌到沙哑,钓鱼没有空军,去旅行在景区耍宝,表白得到回应……
强烈的情绪又一次冲击着我,不过这次,是那些欢喜的,兴奋的,新奇的,是那些支撑着我不再倾倒的。
你还嫌弃我吗?
他一直望着我,等我回神过来,他正无声地抽泣着。我抓住他肩膀的手,用力了些。
重点不是我们是什么,而是我们想成为什么。
那你想成为什么呢?
我想成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太贪心啦!
那就,成为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的人吧。
那,拉勾?
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