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中午便该到了。”
墨潼这下是真觉得累了,重重地喘了口气。
姜稚看出了墨潼的倦意:“我引先生前去歇息。”
墨潼从善如流,走出地牢,姜稚走在前面带路:“先生请稍稍放宽心,浅川姑娘之事,我会尽力在兄长面前多言说几句。”
“他哪是只因为这一件事不爽,他忍我很久啦。”墨潼摆摆手,脸上带着点自嘲的笑。
“他是觉得我这几年自暴自弃瞎胡闹,净做些吊儿郎当的悖逆事,这次我收留扶桑人彻底把他惹火了而已。”
“话又说回来,姜统领就不曾觉得我荒唐?”
姜稚没回头,嗓音中带着笑意:“自我认识先生起,先生就一直是荒唐人,还有过不荒唐的时候?”
墨潼哑然失笑,而姜稚则转过身来正色道:“但我相信先生心中自有计较,先生要真是没心没肺,今夜也不会站在我天卫司中。”
……
浅川禾被人引至一处幽静客房,领路的天卫司士卒到了门口便自行离去。浅川禾进了屋后里外察看一番,又走出门去观察屋外地形高低,这才关紧房门,卸下腰侧双刀。
这对双刀是墨潼所赠,墨潼嫌弃她的旧刀破烂,言说好马无好鞍,兵器岂可不趁手,从不知何处给她取来这对刀。
浅川禾拔出刀来,摸出一块绒布细细擦拭,今夜刀刃见血,若不仔细保养,再好的刀也会变成废铁。
擦拭好的短刀刀光清越,刀面如镜,墨潼没告诉浅川禾刀名为何,浅川禾也瞧得出定是什么名家宝刀,愈发爱惜珍贵。
浅川禾盯着刀身上倒映出的面容,罕见地有些愁眉苦脸。
姜谨刑,顶尖高手。
浅川禾当然不信墨潼宽慰的所谓姜谨刑不会全力出手的鬼话,这么个大人物能大动肝火来找墨潼麻烦的原因,墨潼就算三言两语带过,她也想得明白。
姜谨刑会对一个“罪魁祸首”留力留手?未免有些太好笑。
说得好听那才叫罪魁祸首,要是说难听些……
浅川禾抬手挥刀,带起一股气流,卷灭了一旁的油灯。
第二日的早饭有天卫司士卒送至门口,到了午饭时分,则是墨潼亲至,带着浅川禾一起去吃午饭。
午饭不算奢华,都是精致的苏杭饭食,清淡爽口,以甜咸口为主,还送来了小点心,其中一味苏式小方糕最对浅川禾的胃口,表皮软糯,内里是甜沁的薄荷馅儿,浅川禾拿起筷子就吃个不停。
屋外天气比昨日稍暖,残寒半褪,雨水淅沥,街头巷尾中弥漫着一股温潮的气息。
“一候萍始生,二候鸠鸣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墨潼看着窗外雨帘,满口之乎者也的车轱辘话。
浅川禾听不懂,也没兴趣听,专心致志对付小方糕。
两人都心照不宣。
有沉重脚步踏雨而来,仿佛已能看见那人一脚踏下积水飞溅的情景。
墨潼伸手夹菜。
脚步声已到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
浅川禾咽下最后一块小方糕。
房门猛地炸开——的确是炸开,两扇木门被人用蛮力崩成无数碎木,如箭雨般激射而来!
同一时间,浅川禾手掌掰住桌沿一翻,将那吃饭用的八仙桌掀倒在地,碗筷杯盏乒铃乓啷跌碎了一地,又狠狠一脚蹬在八仙桌上,将八仙桌蹬得横飞向门口。
厚实的八仙桌面挡住了飞射来的碎木,而下一刻便有一柄长刀递来,自上而下劈在八仙桌上,红木质地的桌子竟如豆腐一般,在半空中一分为二,显露出门口的捉刀之人。
姜谨刑站在门口。
他冒雨前来,还带着一身江南水汽,穿着天卫司士卒的寻常装束,外披锦袍,头戴乌纱,面似刀削,眉如斧刻,面容英气,眉目间自带三寸剑芒,不怒自威,不严而厉。
姜谨刑右手斜扛一柄横刀,腰间另有一柄横刀被左手反手握住,尚未出鞘。
墨潼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姜谨刑看都没看墨潼,死死盯着浅川禾。
浅川禾只觉眼前一花,上一刻还站在门外的姜谨刑瞬息间已双刀在手近在咫尺,浅川禾甚至没看清他何时拔出的刀。
姜谨刑双刀抡起,没有任何花哨,朝着浅川禾当头劈来。
这招原本并不高明,双手高举,破绽明显,换做常人来使,浅川禾大可从容招架应对反击,再不济也可及时躲开。
可姜谨刑的刀太快了,快到浅川禾反应过来时刀锋已至近前。俗话说一力降十会,任你招式如何俗套,任你漏洞如何百出,力大砖飞,接不住就是接不住,躲不开就是躲不开。
大开大合,霸道无匹!
浅川禾唯一来得及做的,便是将双刀架在左肩,微微侧身迎上姜谨刑的双刀,仓促挡下这一击。
兵器相接瞬间,浅川禾只觉自己肩头像是被寺院里敲钟的撞钟槌给轰了一下,两手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淋漓险些握不住刀,左腿承受不住巨力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石板上一声闷响,砸出一个小坑。
一刀力可摧山!
只一击,浅川禾的内息运转便被彻底摧毁,双刃被姜谨刑死死压在肩头,隔着衣物,刀背已嵌入皮肉几分。
姜谨刑以万钧之姿,一招就将浅川禾砸得半跪在地,横刀仍是不断下压施力,似乎是有意折辱,非要逼得浅川禾弃刀或被压趴在地。
“跪下。”姜谨刑面无表情,双刀又是一摁。
浅川禾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仍是以全身气力拼命死扛着姜谨刑的双刀,偏不肯再被压下半分,她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几个字来。
“非…我主…不跪。”
每一个字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