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了两个多时辰,远远地望见白马寺那高大的碑坊,但东面那座高高耸立的齐云塔,已不见了踪迹。走的近来,远远地看见那里有一个大坑,里面砖石瓦块,堆的乱七八糟,只余下几棵松柏树,东倒西歪地站在那里。
金蝉见到如此惨状,心道必是因自己念了七佛灭罪真言,解了那怪道人,也许就是那个金蟾精所困之咒,他破土而入,又震倒了塔,才造成这副惨状,心下歉然,站在坑边惆怅不语。
正在自怨自艾间,忽听怀中小白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金蝉一惊,回头看去,果见自白马寺方向,来了两个僧人,向这里走来,只听一人说道:“悟尘师叔,你说这塔准是年久失修才倒的,与咱们何干,朝廷真是不讲理。”
另一人喝道:“不要乱说,此事是有点蹊跷,否则朝廷不会如此大怒,我们还是再好好看看这里,有什么线索吧。只不知,不知那金蝉到那里去了。”
金蝉听声音正是悟尘与弘云二人,于是不顾怀中小黑叫他藏了,挺身向他二人走去。叫道:“悟尘师叔、弘云师兄,金蝉起首了。”
那悟尘与弘云不曾想这里突然会有人出现,定睛一看却是金蝉,二人大惊,悟尘更是看了看四下再无他人后,便抢身来到金蝉面前,问道:“金蝉,你、你是从何处来?怎么还会这里呢?”
金蝉尚未回话,弘云也忍不住在旁问道:“还有,金蝉,你知道这塔为什么倒了吗?”
悟尘听了,白了弘云一眼,摆手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你们随我来。”说着向远处一小树林走去。金蝉与弘云在后跟着,二鼠在金蝉怀中伏着,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三人来到林中,寻了一块平整地,悟尘又上下打量了金蝉几眼,这才问道:“金蝉,你可知官府正在抓你吗?”
金蝉听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悟尘师叔,实不相瞒,他们昨天已经抓到我了。”
悟尘听了,脸色一变,问道:“那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你把这些天所发生的事,快快说给我听。”
金蝉对悟尘素有好感,知他是关心自己,于是将自己自从别了白马寺,与那张道陵一起到大将军府为民请愿,为太后译经,到出了洛阳城,半道上被兵差所抓,又被一黑衣道人将自己迷到掠走,待他醒来,已在邙山的荒郊野外了,他这一日来如坠迷雾当中,弄不清为何那些兵差要抓自己,于是打定主意,到都城去问个究竟,就真奔洛阳而来,路过白马寺,便想到这里先看看再说。
悟尘听了,脸色方定了一些,才道:“这么说,那些兵差被杀,不是你的所为了。”
金蝉听了,大惊道:“悟尘师叔,我们出家人不许杀生,我从小到大,连个蚂蚁都没杀过,那些人,都是,都是那个黑、黑衣道人所为。”
悟尘听金蝉这么说,将信将疑地道:“黑衣道人,看来是有妖术,否则为何他一人就能杀掉那么多人。”
这时弘云插口道:“我就说吗!金蝉那有那个本事呢!”
悟尘回头怒道:“你别多嘴。”
弘云忙低头称是。
悟尘又对金蝉道:“那黑衣道人将你带走,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蝉迟疑片刻,才道:“我当时昏了过去,等醒来后,发现身处在一荒地之中,经与路过的人打听,才知道被带到了北邙。”
悟尘听了,奇道:“北邙?那里到处都是坟地,就连皇家陵寝。也设在那里,难道是那黑衣道人,是那里的成精鬼怪所化不成?”
金蝉听了沉默不语。
悟尘见状,又问道:“金蝉,那么前几天,你在这里扫塔时,可曾发现过什么异常现象吗?”
金蝉想起那怪道人所说之话,心道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自己若与悟尘等人说了,反会害了他们,自己虽是出家人打了妄语,但想来佛祖纵是怪罪,也由自己一人来承担好了。当下答道:“悟尘师叔,我只是将塔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将那里所有的刻的经文都一一背记了,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他所说的经其实是指包括“七佛灭罪真言”,而小黑所见的一双黄眼,却非金蝉所见,所以他虽未明讲,但所说的也却是事实。
悟尘在旁察言观色,见金蝉表情自然,言语中并无吱吾之处,心下疑虑又少了几分,于是叹道:“金蝉,你可知道,自你走后,到了八月十五夜里,这齐云塔突然间就倒了,等第二天清晨我们闻讯赶来,眼前已是一片废墟。因为此塔是我寺开庭祖师奉汉明帝圣旨所造,是以方丈也不敢怠慢,忙上奏了朝庭,唉,那知当今陛下闻听大怒,下旨严查塔倒原因,看样子是要治我寺一个大罪。当天就将我寺方丈、监寺和负责杂事的弘土等人都已抓去问讯了,如今现在方丈、监寺被困寺中待审,弘土更是被关进大牢,金蝉你、你也被朝廷下旨抓拿。”说到这里,悟尘叹了口气后才道,“想来必是因为你前些天扫了塔,就把你也牵引进来,官差抓你,应是为此。”
金蝉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官差抓他,竟是因为他扫过塔,受到了牵连。
金蝉又向悟尘问道:“悟尘师叔,方丈、监寺两位大师和弘土师兄他们怎么样了?”
悟尘叹了口气道:“他们暂时还没事,被送到寺中看着,只是弘土被官府关押着呢?说是要等到抓到你后,一同审问此案。”
金蝉听了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悟尘师叔,我记得当时抓我时,有两个卖艺的也被兵差们捉了,后来我被那黑衣道人掠走后,你可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悟尘道:“我也听说官府在现场抓了两个卖艺的,因为他们说与你在一起着,被官府抓了审问,但是他们却说出不什么来,他们说只记得与你当时在一个亭子里歇脚,后来就来了官差要抓你,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现在好像是也在牢里押着呢。”
说到这里,悟尘盯着金蝉,又问道:“金蝉,那黑衣道人为何要抓你走,又为何杀了那么多人,你、你对那黑衣道人有何图谋一点也不知道吗?”
弘云再也忍不住,道:“是啊,像金蝉师弟这么大的出家人,又没有什么宝贝,他图个啥呢?”
金蝉听他一说,想起一事,道:“对了,悟尘师叔,那黑衣道人将太后赏的我佛珠手串拿走了。”
“什么?”悟尘和弘云听了对望了一眼,悟尘点了点头道:“难道说,那道人是为了那佛珠串不成?”
弘云点头道:“我想就是为这个。师叔,那妖道必是为金蝉师弟的佛珠串而来,所以才没杀他。”
悟尘听了摇了摇头,道:“或许是这样吧,这里面可疑的地方太多,只凭咱们几个,是想不明白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金蝉,这些事里面应不该这么简单,但既然事已至如此,我看你还是快走吧,找一个没人地隐藏起来再说,你那清凉山,也不要回去了。”
金蝉听了,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呢?悟尘师叔?”
悟尘苦笑道:“痴儿,你可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早已将你说成妖僧,四处抓拿你呢。纵是塔倒一事与你无关,但死了那么多人,早已惊动了朝廷上下,成了第一重案,可现在你仅凭一人之词,他们怎会信你,你还是快快逃走吧。”
金蝉听了,一股悲愤之气不觉直冲脑门,抬头望天,恨不得对天狂吼,一阵风吹来,树林中片片黄叶飘零而落,金蝉看到眼里,心中由愤怒而转凄凉,反而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死又何惧,争有何义。于是回道:“我不逃,我要到官府说明这一切,至于他们信不信,随便他们就是了。”
悟尘听了,急得跺脚道:“你这孩子,涉世未深,懂得什么,那官府那听你申辩,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一上来就是大刑来折磨你,你小小身子骨,那里受得了啊!”
金蝉想了想道:“悟尘师叔,你且放心,我也考虑过了,想先到那大将军府去趟,请他先将弘土师兄还有那两个卖艺人放了,我自去投官,由朝廷审查。”
悟尘听了,一怔道:“你说的可是邓大将军吗?”
金蝉点头道:“正是。”
悟尘听了,徐徐道:“你可知道,他是当今太后的大哥。”
金蝉回道:“我已知道了,这位大将军是个明白之人,听他讲,太后管御家人甚严,对自己要求也严,是个讲道理,明是非的人,我想若能请大将军向太后通禀一下,或许能查个清楚。”
悟尘叹了口气道:“我听监寺悟严师兄说,自塔倒那夜,太后也不幸染疾,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眼下是皇帝亲政,他的作风,那日法会时你也见到了,自古以来就是天威难测,何况当今天子立威心切,唉,只怕,只怕,大将军他,现在……”
他欲言又止,叹了气才道:“此中究竟,我也无法猜测,你若是不肯逃走,也只有到大将军那里去试试了,愿我佛慈悲,能保你平安,阿弥陀佛。”
金蝉听说太后病了,心下更是凄凉,伸手握向怀中那三颗破碎的佛珠,只觉入手仍是温润,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到大将军府中去一下,为太后祈福,并求大将军将弘土师兄和卖艺人他们放出了就是了,我自到官府去说明情况。”说完,倒身身悟尘拜了三拜,又向弘云施了一礼,转身便向洛阳方向进发。
身后,弘云着急地喊道:“金蝉师弟,你、你,哎!”
金蝉听了,回头笑了笑,又继续前走。弘云回头看了看悟尘,却见他已是泪流满面,望着金蝉离去背影,口中喃喃有词,也不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