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公不要调笑小子了,那些人不过看我家稍有权势,所以都来讨好而已,这种有所求的人我是真应付不来。”
荣默斜眼瞥看正色庄容的弓许众,一个呛笑差点没把嘴里的鸭肉给吐出来,“别看你沙场上还能打两拳,刺两刀,回城里活像个木头,你可见这打你的拳里,有些软绵绵舒服得很?”
荣默见弓许众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也失了兴致,问道:“弓将军找我有什么事?”
“主要是想找荣公打听打听郡西的情况。”弓许众凑近荣默,轻声问道。
“弓将军还用找我老头子打听情况?你在郡西的眼线难道会比我少?”
“不瞒荣公说,小子在郡西的眼线确实不少,只是最近郡西戒严,伏丘帮各个关口都把得严严实实的,我就是有眼线也难以向我汇报情况。”
“将军把元帮主还捧得挺高,”荣默似笑非笑,“行,那我就跟将军说说情况。从前天郡军撤军起,伏丘帮奇袭紫烟寨,紫烟寨立马就溃败了,他们勾结的那帮蛮子想过来救援,也被打退。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这郡西,到底还是伏丘帮的天下,别人呐,这是抢不过也夺不走。”
“既然杀败紫烟寨已成定局,不就只用在西南边设防了么?怎么还弄个郡西戒严?”
“这事说来也怪,虽然紫烟大寨丢了,但那些紫烟寨的山匪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伏丘帮如何搜查也寻不见。按说就是树倒猢狲散,亦该着些痕迹,要是哪天那帮土匪突然露头烧杀一阵,就是剿了也伤咱元气。”
弓许众沉吟不语。
厅堂之外,安氏商行西处二楼会议室。北、西、南三处商主面对安若素的质询,一时无言以对。
“公子……我想再确定一遍:你……您确定是我们三处的代办勾结盗走了储金吗?”南处商主冉予纳断断续续问道。
“冉叔,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和马夫都亲历了这件事,他们三个小贼勾结,联合抢走了我们西处大半的储金,要不是我们两个想法拖延,等到城东的向司安来救,只怕命都要赔在幕开林。”
“那……公子载这么多储金往郡西去干什么……现在郡西……?”
“哎呀,老冉,这还不明显么,现在北方金价水涨船高,扶济区可是卖金子的好去处,对吧,公子?”东处商主司寇雄笑问道。
“是,近来我们西处资金流转不周,需要换点钱来周济,这一下西处可能要难了。”
“公子难道不想追回这些储金?双信如此辜负我的信任,若是找到,定不轻饶……”
冉予纳见北处商主苍狩擎阴沉脸色,噤若寒蝉,一对眼全转到司寇雄身上去了。
“好了,好了,苍公,要说想不想追回储金是肯定想的,可咱们没这资本,只能仰赖这位向司安了。再说现在这世道,咱们从商的可得小心点,就算人家发现了还不定还回来呢,能盼着剩点残羹冷炙那是积了八辈子德了。我看咱还是想想怎么帮公子斩将过关吧。”
“司寇商主说得有理,那我们就来谈谈资金周转的事。”苍狩擎转换自如,淡淡道。
安若素轻咬扁住的嘴,一双清明的双凤眼里能隐约看到回转的流光,他叩头桌上,颤声道:“真是太感谢司寇叔和各位叔叔了,小侄来日必然报答。”
“公子客气了,同属安氏商行,自当互帮互助,更何况公子还是商行贵胄。”司寇雄笑道。
安若素起身对三人缓缓鞠躬,作揖道:“今日宴会,小侄还得先去招待宾客,请三位叔叔静坐,小侄去去就来。”
三人应下,安若素当即动身,临行前吩咐侍女道:“小依,招待好三位叔叔,一定要补好茶水,叔叔们要什么小食及时准备好。”
“是……”吴依嗫嚅着,身体的颤抖彰明较著。好在三个大男人都没工夫管她。
冉予纳眉翘青天,凑近司寇雄小声询问:“司寇公,咱们……真拿钱啊?”
“当然要拿钱啦,这可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务,”司寇雄嚼碎嘴里的盐花生,半似谄媚半似得意转向苍狩擎,“您说对吧,苍公。”
步出会议室,沿着左手边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扇厚实的木门之后,便是西处商行商主,也即安若素的办公室。西处商主的办公室,向来以质朴著称,不过每年贵客来到,安若素还是要重新做些布置,除了从北边越关进货的高级沙发,还有父亲安明财做西处商主时留下的贵重红木茶几,此外墙面布置一无所改,只是准备了些精致的小食和茶点。
安若素驻足于木门之前,隐约听见屋内清灵的笑语,便侧耳贴在门上,探听起了屋内的动静。
等众人入座安顿,侍者上好茶点之后,安长钰才立足众人面前,向这些红叶城最有权势的人解释,“易姐姐,弓大哥,近来商行里公务繁忙,西处又出了些意外状况,家兄脱不开身,可能难以来陪两位了,今晚就我们两个来招待你们。”
弓许容闻言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杯惊掉,他呛过一声,问道:“你们招待?那这位是?”
安长钰将隆岚钟推上前来,介绍道:“他叫余新民,是家兄最近招入处里的得力干将,请两位尽管放心。”
易与雯同弓许容不约而合相视蹙眉,易与雯翘起二郎腿先开了口,“长钰小妹妹,我们要谈的事情可能不是能为外人道的。”
“请易姐姐放心,他是家兄的心腹,绝对值得信任。”安长钰依旧从容不迫地摆出一副俏皮笑容。
易与雯稍瞥身旁凝神的弓许容,回转视线半叹道:“好吧,既然你们商行内部都这么决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就不用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吧。”
打进屋起弓许容就一直在暗地里打量这个中等身材,风度翩翩的男人,双眸中藏起一个别样宇宙,若要探寻,只有迷路一说;最让他在意的还属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异样气息,那是一种无形的气场,竟然给他这个身高近九尺的壮汉以非常的压迫感。他与男人似曾面见,可每当他想要从记忆深处探寻答案,一股混沌的洪流就将他溺毙于记忆的海洋之中。
“弓家主……弓家主!”
“怎么?”弓许容一个激灵,视线清晰处是柳眉横竖的易与雯。
“我们在问郡西的情况。”
“郡军撤退之后,伏丘帮立刻就将紫烟寨剿灭了,现在正在进行收尾工作,我看要不了多久郡西就能恢复正常秩序。”
“伏丘帮进展竟有这么顺利?之前也听人说过郡西紫烟寨的事情,我还以为又是一支劲旅,看来跟正规军打才是一支军队的试金石。”易与雯说着,弓许容的脸色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隆岚钟坐在安长钰身边,观色坐姿各异的两人,细腻抹在心表;安长钰回应着两人的议题。等到时机差不多,一锤子买卖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西处一楼厅堂
“那弓将军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荣镇长呢?”
“那肯定要视红叶城的动向而定了,弓将军应该知道,老头我不是个怕变天的人。”
弓许众摇头苦笑,“虽然荣镇长这么说,小子也只能视郡西的动向而定,要是真的动手,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到时候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荣镇长,弓将军,公事缠身,有失远迎,实在抱歉。有没有招待不周之处?”两人正聊着,服饰华贵的男子忽然插入他们的话题。
两人相继作揖,荣默笑道:“安公子公事忙,我们都理解,这地方可太豪华了,老头我都想直接住下来了!”
“只要荣公愿意,住多久都行。”安若素张臂笑答。
趁着两个人说话的空档,弓许众转向了攒动人头之后,隐秘少人的墙角,从进入会场起弓许众就注意到那个人了,只是人群包围,紧接着荣默谈话,没来得及细细观察。那人中等身材却显高挑,身着黑袍,看不到相貌,抱胸靠在墙角,会场里的宾客们似乎也不谋而合达成了一种共识,自觉远离墙角。以墙角为中心,半径三尺余的扇形范围内,真空层自然成型。
军人的直觉告知弓许众——那是个危险人物。不待他收回目光,黑袍之下,那双漂亮的凤眼展现在通明灯火之下,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一瞥,也让弓许众不寒而栗。
“弓将军,我先去上个厕所,你们再聊。”荣默似乎没有察觉到弓许众的恍神,言毕便动身往厅外走。
一直静立的黑袍人,到此也行动起来。弓许众迫不及待想要跟上去。
“弓将军,我有一事相求。”拦在弓许众面前的,是神情肃穆的安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