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之前,敲定官商合办鲁阳铁冶之事,乃是程肇请客的动力。
筵席设于假山背阴,突出水池的凉亭内。
檀香袅袅,蚊蚋退避。
池内荷花已见残败,时有蜻蜓点水,唯一恼人的是水池旁杨柳间的知了,秋将至,蝉鸣格外凄厉,仿佛被人割肉一般。
程肇有钱,也有心思经营铁冶,只是缺少官面上强有力的支撑而已。
想当年,曹司空的父亲曹嵩,也曾向灵帝的西园捐资亿钱,买了一个三公之位。
如今买官也容易,给朝廷、天子献粮、献绢帛、献……得到的官都是没实权的“荣衔”之官。
与其花百万钱买一个都尉虚职,不如巴结好郡守沈弥,还有从许都来的,决定铁冶之事成败的黄门侍郎卫臻。
“霸府、少府皆准允官商合营之策,少府仍然派谒者驻铁官,只监管资产和每年产出、收入,不插手经营。”
“鲁阳铁官原本就是皇家产业,虽然废弃数年,但是仍有修复价值和土地,故,无论鲁阳铁冶复产需钱多少,少府皆占股三成。”
“少府每年至少收钱一百万,若盈利后分成不足一百万,按一百万计纳,超过一百万,按实数计纳。”
卫臻所述,大致与典满奏报的计划相符,唯一变化是——少府不管亏损,年收至少一百万钱,而且,这笔钱要先交。
程肇暗估,投资七百万并非马上、一次性投入,可以先启动一半窑炉生产,出铁后再启动锻钢,卖出农具、兵器得利后,再启动另一半。
加上先交给少府的一百万钱,估计有五百万钱就能恢复鲁阳铁冶了。
五百万钱,多吗?多!大约就是两处鲁阳程家宅院。可是,在四年前的长安,五十万钱一斛的粮价之下,五百万钱又算得了什么?
就说今日,谷价每斛三千钱,折算成米价就是五千钱一斛。
1000斛米而已!
他问:“卫大人,这钱是小钱还是五铢?”
所谓小钱,乃是董卓暴政期间所铸,钱轻而质差,与正儿八经的五铢钱比价为3比1,有时候甚至是4比1。
“五铢。”卫臻不可能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呃……”程肇面露难色,一百万五铢钱必须先交,按照小钱搞出来的预算是七百万,如果要折算成五铢钱,就存在一个大额兑换时,比价变化的风险。
卫臻拿出几张纸推给程肇,对,就是黄乎乎的草纸。
“曹司空和霸府的意思,皆在于此。”
程肇匆匆浏览一遍,脸色顿暗,又回头细看。
少府那边确定三成股子和每年百万进账即可。
霸府的要求……
典满和卫臻很清楚,曹老板在此事上有更多考量,其中并不掩饰要打压河东卫氏的企图。
河东郡太守王邑在本地世族卫家、范家的支持下,表面忠于朝廷,却对霸府阳奉阴违,有割据之势。
鲁阳、舞阴铁官未曾复产,朝廷和霸府对河东盐铁需求放大,就不得不作出相当的政治让步。
曹老板能忍?
所以,他才会放权给典满,希望这位“神奇小子”能盘活鲁阳铁冶,加上陈留卫家在商业上的倒戈,以及霸府对豫州、兖州的控制,对河东卫氏经营的铁冶,绝对是沉重打击。
届时,朝廷升迁王邑入朝为九卿甚至三公,再以亲信为河东郡守,即可将割据之势扼杀在萌芽中。
在此目标之下,霸府不可能让鲁阳铁冶慢慢来,而是要一次到位,尽快见效。
“四百万,五铢钱……”
程肇口干舌燥,双目有些失神。
典满适时开口:“七百万小钱投入,仅能勉强恢复鲁阳铁冶,霸府的意思是既然要做,就要从煤铁开采、伐木烧炭、窑炉冶炼、铸工、锻工直至军器、农具制造,一体恢复。”
“此处也没外人,告诉你吧,徐州那边又要大打了,急需军器!”
“而且,屯田之策要在兖州、豫州和司隶校尉部河南尹、弘农郡甚至三辅辖地全面推行,各地犁铧、锄头奇缺。”
市场大,前景好,政策支持,别犹豫啊!
程肇纠结半晌,正要开口,管家却匆匆而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典满、卫臻心中有谱,买粮队动作了。
“典侯,军中当真缺粮?”
典满一脸忧色:“军中已经无明日之粮,程家主如有余粮,尽可出售,价格好商量。”
“就依市价,留一库之粮,其他全部出售,总要让将士们吃饱才好。”程肇正要交好典满、卫臻以办大事,当然不会在此事上纠结,也就避开了一个大坑。
管家走后,正事重提。
“典侯、卫大人、沈大人,程家倾尽全力,也只能拿出小钱五百万,缺额甚大啊!”
卫臻不慌不忙,又取出一份契约来递给程肇。
折算小钱为1200-1500万的总投资,襄邑卫家出大头,占大股,而且包销鲁阳冶铁今后所产之生铁、军器、农具。